他旁边有个人说:“是呀,今天再能吃一天啦。咱们快点走,抓紧多吃一顿,往后就吃不成了。”
好多人的脚步都加快了,还有人竟然跑开了。桃花跟在别人后边慢慢听着走着,路边麦田里有群孩子追逐玩耍,互相骂仗。桃花听得清楚,他们骂的还是自己小时候说的儿歌;‘我叫谁,谁不来,他妈死了没人抬,车一辗,马一踏,蝇子飞来嗖他妈。’‘谁骂我,我不骂,我给老天打电话,老天叫我快长大,长大不要抬你爸。’
桃花听到这话心想,这抬埋的风俗不知几时流传下来的,真可谓历史悠久,源远流长,今天总算有了点初步改进。但她却没有料到,就是这点改进简直像春风一样,很快吹遍了三秦大地,凡是出租棺罩的经营户,一夜之间全部装上了轮子,到处的人都轻松了。
送葬的大队人马回到金蛋家里,乐队和歌舞团又开始吹吹打打,拉拉唱唱,做完了安灵仪式便开始点戏。几个领导张着能说会道的嘴,轮番劝导说服老队长的亲戚朋友、孝子贤孙们为他点戏。
那些从外地回来的有钱亲戚又有了用武之地,你掏一百,他出二百,还有一掷千金的。看得那些农民亲戚自惭形秽,躲在别人背后不敢出来。他们有啥办法,现在这经济社会,就是人家有钱人耍阔露脸的时候。自己没有本事挣大钱,怎么敢和人家比哩。
那些收钱的好像长着孙猴子的火眼金睛,不管他们隐藏得多深,他们都会紧跟不舍,找到了就从别人背后拉出来点戏。逃不掉地只好掏钱,没多也得有个少,三十,五十也是钱呀。收钱的人不嫌少,拾到篮子都是菜,积少成多也可爱。
不到一个时辰,每个收钱人手里的票子足有一拃多厚。好多闲人眼红得不得了,有地摇头,有地叹息;还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票子,只恨自己没有本事吃这碗饭。
哭丧队安灵以后就没事啦。队长去和拿事的人办理手续,队员们只有等着吃饭啦。他们看到别人点戏挣钱,自己只有眼红的分,后悔当初选的行道不好。虽然都是凭嘴吃饭,可是,这种事只兴点戏,没有兴点哭的,有几个队员当时商量着想要改行。
乡亲们从坟里回来以后,马上各执其事,省城名厨没有参加送葬,他们早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很快就开席吃饭。
只看到:所有席上都是人,开了一轮又一轮,乡党酒足肚子饱,客人胃满肠子肥,主人乡亲搞清扫,亲戚朋友把家回。前堂新增亡灵位,家里减少吃药人。
老队长的丧事总算过完了,有人编了一段顺口溜却在村里流传下来。说的是:
李公续弘老队长,掌权只为自己想。
老来光景凄凄凉,死后葬礼噹噹响。
省城名厨把勺掌,宴宾三日世无双。
西洋乐队歌舞团,专业哭丧是首创。
彩棚搭满大街道,宴席每天摆三场。
猜拳行令人嚷嚷,车拥路堵狗汪汪。
香气郁郁飘四方,馋嘴嗖嗖吃三趟。
来宾点头伸拇指,饿汉抹嘴齐夸奖。
死者平躺棺材里,怎知自己把荣享?
农村过事莫效仿,浪费国家不提倡。
艰苦朴素不过时,勤俭节约永推广。
今年的春节被老队长的丧事占去了四天时间,显得比往年更忙,直到过了正月十几以后,大多数人家都把该走的亲戚走完了,该待的客人待过了,热热闹闹的春节也算忙忙碌碌地过完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结交广泛,来钱容易,家道殷实,知名度高的人不能一概而论,他们的春节直到元宵节以后也结束不了,有的甚至整个正月都是春节。不过,那些人究竟是少数,职工干部上了班,学生教师开了学,打工者也陆陆续续离开家,天南海北挣钱花,老弱病残出不去,留守在家想办法。农村,又恢复了平时的现象。
桃花并不是老弱病残,但她同样离不开家,她们家也不需要她出去挣钱。桃花在家里每天除了做饭、扫院而外,再无别事。有时闲得无聊,就把老队长和隔壁大伯两人的一生仔细回想、对比起来,颇有感触。她觉得人生一世,真不容易,错误固然难免,关键是要认清道路,一旦走岔,就会遗恨终生。想做个受人真心尊敬的人,首先要取掉自己的私心。
正所谓:
人生一世誉为大,认清道路莫走岔。
当官做民同样重,行为不正被人骂。
死亡本是寻常事,好比落叶掉树下。
死体或许做资源,养鸡喂鸭有何怕?
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初春的阳光就像是亲娘的怀抱,让人感到无比亲切。早起的燕子,唤醒沉睡了一冬的生命;二月的剪刀,裁出了柳条上的细叶;院子里的花园,开始绽放出几朵鲜艳的小花。啊呀,时间不等人,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啦。
桃花一心想给隔壁大伯找个老伴,在正月人来人往的日子里,她没少费心;出门的时候到处打听,家里来客人坐下就聊;走访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问遍了认识的熟人同学。
当人们知道她为一个没有工资的农民找老伴,全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每次都是报着希望而去,带着失望而归;还有最后一点希望,那就寄托在还没有回家的杏花身上啦。
桃花扫完了地,站在院子里朝上看着,这边桃树上的花蕾饱满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