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大军列好队形,继续前进,吹鼓手又开始吹吹打打,哭丧队再继续呜呼连天;抬埋的小伙子再也没有呲牙咧嘴、气喘吁吁地现象,个个都用感激的目光看着常大伯。
三快婆走在常大伯旁边说:“老常,你咋才来呢?你要是早点来,大家就不用作难啦。”
常大伯说:“唉,那司仪给乡党分配了一项任务,今天的追悼会,要求乡党代表致悼词。大家一致推给了我,我再没人推啦,只好勉为其难地准备了一下。”
老蝴蝶气呼呼地说:“麻烦死啦。自私自利的老家伙死了,还叫你这个大公无私的人致悼词,你就好好骂他几句。”
三快婆说:“老常才不会骂人,今天要不是有他,乡党们还把这老东西送不到坟里去。”
四慢叔顶着她说:“老常有啥本事,还是人家老队长有远见,几十年以前就把抬这柏木棺材的办法想好了,那时就把队上的马车轱辘拿回去给自己准备着。可惜他不会说了,让老常捡了个现成便宜,那不过是瞎猫碰了个死老鼠而已,有啥好奉承的。”
三快婆指着老头子说:“你尽放了些啥屁吗?死老鼠,有死老鼠咋没见你逮一个哩。”
常大伯害怕他俩再抬闲杠,自己大踏步地向前走去。乡亲们就这样把老队长抬着拉着弄到了小坟岗,司仪要求先放在追悼会场,开完追悼会,然后再下葬。
常大伯说:“下葬是出力活,人少了不行。如果先开追悼会,大家都得等下去,不如下葬以后再开,有事的人就可以回去啦。追悼会吗,可有可无,人多人少都行,开完再封墓门,他也同样听得到。”
大家都认为常大伯说地有理,司仪没有固执己见,马上号令下葬。乡党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艰艰难难地把沉重的柏木棺材放进装修典雅的墓洞里。孝子们烧着纸,乐队吹着流行歌曲,哭丧队哭呜呜咽咽地哭着。金蛋烧完纸后向乡党们作揖致谢,有事的人向村里走去,孝子们、亲友们、和大部分乡党都到搭建了几天的追悼会场。
司仪首先来了段老生常谈,亲友代表说了些千人一面的口头禅;金蛋代表主人向各个方面的人物再次致谢。最后才由乡党代表致悼词,向李公续弘、老队长告别。
常大伯走到中间,从口袋掏出几张纸说:“乡亲们,承蒙各位抬举,我给老队长写了几段悼词,不知能不能代表大家,我读出来,有不对的地方,还望乡亲们批评指正。”然后清清嗓门,戴上眼镜,取开纸张,面向听众,高声念道:
“永别了,老队长,你终于脱离凡尘,步入仙境,结束了一辈子的生命,躺进这不冷不热、与世无争的墓洞。
从此后一心无挂,不吃不用,清闲自在,不疼不痛;四季长眠,安安静静。夏天不怕热,冬天不怕冻,春天不看景色秀,秋天不管风霜厚。再不用操心吃不够,再不用害怕没钱用;再不用担心儿女瘦,再不怕光景落人后。
老队长,安息吧,一路走好多高兴,长眠地下不生病。今天为你致悼词,思如潮涌心情重。
想君当年,年轻气盛,集体生产,带领群众,鹤立鸡群,一呼百应,思想先进,工作过硬,公社表扬,大队赞颂,政府号令,积极响应,完粮纳税,从不落后。天灾无情,庄稼不幸,粮食减产,任务依旧,全部完成,一点不剩。群众提议,灾情报重,留点粮食,分给群众。你不听从,两眼一瞪,就是不吃,必须交够。你拿奖状,苦了百姓,少吃没喝,体弱多病,勒紧裤带,下地劳动,有气无力,瞎混糊弄,粮食生产,年年落后,可怜全村,人穷马瘦。过去年月,常有运动,整风社教,文化革命,大会小会,没少批斗,群众意见,拒不接受,顽固不化,死不改正。如今归天,兴师动众,宴席大摆,鼓乐齐奏,劳民伤财,能有何用?你何不回头看身后,家里光景还依旧,浪费从来是犯罪,留给后人才有用。
告别了,老队长,人死回到自然家,不过是,浩瀚的海洋,少了一条鱼虾,浅水池塘,死了一只青蛙;万绿丛中,少了一个蚂蚱;百鸟林中,减去几声喳喳;参天大树,折了一条枝桠;小坟岗上,又添一个疙瘩。用不着把丧事办得这么复杂,用不着把钱财白白糟蹋。
老队长呀,你就躺在这里看天下,往后科学更发达,风俗习惯不断变,新生事物在增加。尸体或许做资源,也能利用可开发。它可以制作肥料,回报庄稼;也可以制成饲料,养鸡喂鸭;还可以炼油取渣,其用途必然更佳。再不会把钱财白白糟蹋,再不会把土地埋得疙疙瘩瘩;再不用吹吹打打、吱吱哇哇,再不怕棺材沉重把人压。
告别了,老队长,你一生的功过不用展望,好处坏处,恩恩怨怨,没有什么两样。乡亲们今天把你安葬,往后,一个个都会跟上,我相信,再没有谁,会像你一样。”
常大伯读到这里抬头一看,追悼会场的人已经走得不多了。修墓的匠人开始封墓门,准备做地面上的招牌工作,乐队收拾自己的乐器,哭丧队脱了身上的孝服往回走。
桃花也跟着大队人马往村里走去,前边有人边走边说:“人家花人家的钱,与他有啥关系,看把他心疼成啥啦。唉,尽操些闲心,要不是人家这些有钱亲戚这么大方,咱们恐怕一辈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