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一阵晕眩,眼一眨,暂时关闭一下,才又慢慢睁开。
无疑这只是心里的感觉,因为实际上他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眼帘中最先出现的是一张大床,墙边有盆有桶,都很粗笨,显然是木制品。然后便出现了一道窗帘、几块不很明显的窗棂局部和横在门上的门栓,桌椅灯台,
最后才发现床上并排躺着三个睡觉的人头。
再看一会儿,连被子鼓起的轮廓都看出来了。
万时明张大了嘴。他太知道了,这就是灰雁眼中的他们这个卧室。
他心中一阵狂喜。太棒了!
原先跟朱品声合练多时,从她那里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画面,都只有些模糊的叉叉杠杠,黑白相间,还不住地忽闪抖动,你根本不知道看到的是什么。
甚至是转瞬即逝,刚亮起来,不到两秒钟又黑掉,叫你一次都看不清。
而现在他钻进了灰雁的眼睛,却像是就蹲在一面观察窗后,想看哪里就看哪里。
这雁也没一刻安静。随着它的躁动不安,头颈乱扭,一会儿看到它张开的羽翮,一会儿看到自己的屋梁,一会儿又看到它身边那只吃光了食料的小陶盆。
“太好了!居然能通过大雁的眼睛看世界了!”他无限感慨地想,“多么神奇!多么惊人!多么不可思议!”
感叹许久,景物却也没什么变化,一直是这样单调地变幻来去。有时又一片黑暗——那是大雁把眼睛闭上了。
“睡吧睡吧!”他想,“好孩子,休息好才能工作好!以后全指望你了!”
看得久了,他也困倦,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但心中有事,不过一个时辰,随着灰雁的一声嘎嘎,他又惊醒,于是又看,仍然是清晰而连贯,却也灰暗不明,仍是环境黑暗的缘故。
只是到了黎明,画面才得到十倍的增强,在弱光下,室内的一切,清晰得就跟大白天一样。
怎么回事?他想,从来没见一大清早,阳光就这么好过。
忽觉自己并没有睁开眼睛,他突然明白了,此时他脑中浮现的,并不是自己看到的,而全是灰雁两眼的视图效果。
灰雁是野外旅行家,它的视力、对光线的感知力,自然比人好得多得多。
太高兴了。不能睡觉了。
他立刻爬起来,虽然头还有些晕,仍然抱着灰雁出了房门。
“看那边城楼!”他对灰雁说,“最好是飞上去!”
灰雁明白,便用力扇动翅膀,灰尘一扬,已经离地,却又无力地落下——昨儿那一箭让它失血过多,还疼得扯动了翅膀。
它站在那儿,温顺的大眼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无论哪一边的景物在它眼里都清晰得像刀刻一样,这比万时明自己看到的不知要强了多少个百分点。
但就在这时,似乎有一阵微风直吹眼睛,万时明忽然感到,视野在迅速变暗。
猛地睁开眼睛,他发现,原来大雁终于起飞了。大雁越飞越远,万时明的心也越来越往下沉。
他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失去对雁眼的控制。慢慢的,他又只能感觉出自己看到的东西。
联系断了——他回归了自己。
是距离的原因还是自主干扰?
如果是距离的原因,那么一切努力都白费,灰雁就只能充当一下扒墙头的角色,远了就什么也看不到。
而如果这只是自主干扰,那自己的打算就还有救。
和朱品声同练时,他们早就清楚,心意相通要求的条件很苛刻:
只有在久坐发悃,进入半睡眠状态中,他们才能开始比较柔和的思维接触,你看到些我眼中的光亮,我看到些你眼中的光亮。
然后,自主意识一强,两种视觉立刻就像炮弹相撞一样炸个不停,眼前一片光雾弥漫;
而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连这点都办不到,完全是大眼瞪小眼,谁也借重不了谁。
“怎么办?”他紧张地想,“如果是自主干扰,而且这个自主干扰只是单方面的,只影响自己这个主控者,那还好说。
“而如果是双方的,连灰雁都一清醒就失控,那这个结果还有什么意义呢?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控制一只趴窝不动、一直半睡半醒的野鹅,这能干什么?难道去当研究员,专门做飞禽心理分析?”
在外面只呆了这么一会儿,他就想了很多,得不出结论,就只能心神不定。
好容易灰雁飞回,他便又把它带回屋里,自己重又上床,闭上眼睛。
这时两个少年已经起来,奇怪地问:“回笼觉!老万你还没睡够?”
万时明嘟囔道:“起早了有点晕,再躺会儿!”
一合眼,再运功,只经过几个运作程序,他就惊喜地发现,那画面几经努力,终于又呈现出来了。
这时的灰雁在人声的搅扰下,别说再睡,根本就别想安宁。两个少年穿衣洗漱,来来往往,不时逗弄它一下,惹得它乱叫乱钻。
这时万时明便能从屏幕中看见小蒋那恶作剧的怪像和白思孟威吓地大吐舌头,甚至作出两手掐脖的凶恶动作和虚抬右腿作势要踢的恐吓姿态。
他诧异了——平时人跟人之间还看不出来,一碰到好玩的动物,这两个宝货怎么就这么坏呢?
当然喽,随着交往亲密,慢慢这两位也有些比较负责任的情况出现,比如给灰雁喂喂水喂喂草、扫扫粪倒倒筐,甚至还温柔地用手给它理理羽毛。
然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