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是常备着的，伽罗摆好了茶盏，待水沸时，温杯醒茶，冲水沏香，熟稔而认真。/p
末了，双手托着茶杯，送至杨坚面前，“殿下请。”/p
茶杯是薄胎瓷，薄如蝉翼，亮如琉璃，上头描了一带远山，衬着里头宝绿的茶汤，令他想起满坡茶树。/p
瓷杯之下，是她嫩如春笋的指尖，柔白纤秀，宛如藏在心间的一抹弯月。/p
杨坚将茶杯接在手中，双目灼灼的瞧着她。满室清淡茶香中，又有瓜片的清高香气入鼻。他勾了勾唇，微微仰头，饮茶入口中，目光却还落在伽罗脸上，看到她双眸中带了期待的眼神。/p
美人佐茶，果然是难得的美味。/p
“冲得很好。”杨坚目露赞许，搁下茶杯。/p
先前的气闷不痛快尽皆消散，他敛袖端坐，道：“也非全然赏赐，还有谢你的意思。醉鱼庄中的事，你怕是受惊不小——”他瞧见伽罗面露愕然，方才的期待眼神中陡然夹杂了不悦，没好气的道：“突厥和北凉紧盯着的人，谁放心只让苏威带着？侍卫跟得远，听不见你们说话。”/p
伽罗“哦”了声，垂下眼睑。/p
杨坚续道：“醉鱼庄的事多赖裴蕴出力，归根结底，是你的功劳。”/p
这话说得就奇怪了。/p
醉鱼庄中险些被刺的是当今的刑部左侍郎姜谋。姜谋是杨坚父子的得力助手，裴蕴也新投入了杨坚的麾下，怎么姜谋被刺，却与裴蕴有关？/p
伽罗心里诧异万分，忍不住道：“怎么是裴蕴出力？”话问出来，又觉得突兀。这事儿最终怕还是要落到杨坚父子跟徐公望等人的较量上去。朝廷的事情，她刨根问底，多少有些僭越。/p
好在杨坚并无不悦，只含糊笑了笑。/p
喝完了茶，杨坚心绪甚佳，遂抬步往正厅走。/p
伽罗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待进了厅，才见里面站了一溜人。以那日在玉清池见过的女官宋澜为，后面四位管事宫女各捧锦盒，旁边占了个二十余岁的女子，长得颇秀丽，只是左边眼睛黯淡无神，怕是盲了一目。/p
那些锦盒里自然都是香粉了。/p
杨坚在旁边站定，宋澜便冲他行礼，旋即将锦盒挨个揭开，向伽罗道：“皇后娘娘请看。”/p
能在建章宫做有品级的女官，出身教养都颇好，这位宋澜长相甚美，举止端庄温雅。/p
伽罗随她过去，锦盒内各放描花白瓷盒，揭开瓷盒，香粉细腻柔旖。/p
她拿指尖沾了轻嗅，旁边那女子便柔声道：“姑娘手里的这是十和桃花香……这是千步香……这是月麟香……这是金凤香。”她的话不多，声音却颇悦耳，见伽罗停在那月麟香跟前，又道：“这是才调出的香粉，幽微雅淡，经久不散。”/p
“里头用了桂花？”/p
“姑娘好灵的鼻子。”/p
“这个我喜欢。”伽罗将瓷盒握在掌中，心里欢喜，笑盈盈向杨坚道：“幼时随父亲住在濂溪，远处就有桂花。仲秋的时候夜静月圆，坐在院子里，风里隐隐就有桂花香。这香粉味道也极好——多谢殿下！”/p
“喜欢就好。”杨坚满意，看向宋澜，“给她安排住处，专给南熏殿配香。”/p
宋澜应命，朝伽罗颔致意，带着宫女们和那女子出去。/p
伽罗将粉盒递给岚姑，转过头，就见杨坚正瞧着她。/p
她疑惑地摸了摸脸，“殿下瞧什么？”/p
“没什么。”/p
——就是觉得她好看。/p
毕竟是个姑娘家，虽然平时总是强装镇定，仿佛不动于五色之惑，见了香粉玩物，却还是掩不住的喜欢。红润的双唇勾出好看的弧度，她笑盈盈的瞧过来，眼角眉梢，平添婉媚娇丽。/p
杨坚礼物送得顺利，心绪也不错，正想再说什么，忽听院外响起战青的声音。须臾，岚姑匆匆进来，行礼道：“殿下，战将军求见。”/p
战青颇能领会他的心思，敢在此时来打搅，必然是有要事了。/p
杨坚不再逗留，起身欲行，忽然又顿住，回身道：“你外祖母七月底能抵京。”/p
“当真？”/p
杨坚颔，“届时让她住入建章宫。我已吩咐宋澜挑了些饰给你，你再想想，衣裳、饰、香粉、玩物，想要的告诉宋澜，她会让家令司会给你送来。毕竟你住在建章宫——”他的目光在伽罗脸上扫过，稍稍俯身道：“装扮得好看些，别叫人以为我苛待了你。”/p
说罢，不待伽罗推辞，心满意足地抬脚走了。/p
隔了两日，宋澜就带着家令寺的人送了好些饰来，一律拿锦盒装着，里头铺了黄缎，上覆红绒。金银翡翠、玛瑙宝石、珊瑚美玉，精致地打磨成钗簪步摇、手串耳珰，另有许多宫花珠钗，满满摆了两桌子。/p
伽罗对着那些饰目瞪口呆。/p
不过以杨坚那霸道的行事，她想要推辞也是平白折腾家令寺，遂随手指个地方让他们搁下，转头便又投身书堆。/p
书中有用的地方着实有限，阿白住在南熏殿后得岚姑精心照看，因伽罗不时逗它，日渐跟伽罗亲近，总跑到她脚边来玩，搅扰得人没法专心瞧书。/p
伽罗没法用心看书，闲着无事，索性将那日苏威买的风筝拿出，又叫岚姑寻了画笔颜料，铺在桌案上，认真画起蝴蝶。/p
她画画的本事还是父亲教的。/p
那时候住在濂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