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是真巧,但凡伽罗说得出的形东西,他几乎都能做出。上头或是纯墨作画,或是拿颜料绘出五彩斑斓,诱人极了。每常他做起风筝,伽罗便眼巴巴地在身边等,连梦里都期待着风筝尽快做成。/p
有时候风筝画到一半,父亲被衙署的事叫过去耽搁了,伽罗性急等不得,也会提笔描画。虽然跟父亲的画相比,手法过于稚嫩,然而父女同绘风筝,却也有别样的童心和欢喜。/p
每逢那时,娘亲便会陪着她出去放风筝。/p
濂溪的山青水碧,天高云淡,至今深深印刻在记忆里。/p
那当真是无忧无虑的时光,伽罗每每想起,唇边都要挑起笑意。她如今年长,住在淮南时又有女先生教她,画技长进不小,将那蝴蝶风筝画出斑斓色彩,舍不得放,便拿了挂在梁间,看它在风中摇曳。/p
站在院中,蝴蝶背后是建章宫的飞檐翘角,屋脊上蹲着瑞兽,檐头悬了铁马,端贵威仪,与这满是童心的风筝极不相衬。/p
比起濂溪的明媚风光,也截然不同。/p
伽罗这才深深意识到世事变迁,时光难返。/p
她鼻头微微酸,想了想,决定去找岳华,想再问些关乎父亲的消息。/p
岳华跟苏威等人不同,她是当初没了依靠着落,被杨坚收留后成了惠王府的女侍卫。进了京城后跟着杨坚,又从北凉绕了一圈回来,待在京城的日子前后也只十几天。她在京城没住处,便依着惯例,由家令寺在西边单独收拾了间屋子给她,供日常起居所用。/p
从南熏殿到那里,隔着弘文馆、嘉德殿及左右春坊的衙署。/p
伽罗自然不好去弘文馆,遂从后面绕道,带了岚姑,由两名掌事宫女引路,经后头供游玩所用的清思园过去。/p
才绕过一带假山亭台,猛听前面人语依约,似是有人在游园。/p
声音来处离她不远,隔着一道墙渐渐走近,伽罗分辨得出来,那是乐安公主的声音。/p
她当然不欲平白生出事端,瞧见四面无处可藏身,唯独临水有榭,便向岚姑递个眼色,带了宫女躲入其中。/p
不过片刻,白墙拱门之下,走出宫装打扮的乐安公主,紧随其后的是建章宫女官宋澜,再往后则是往常侍奉她出入的女官内监。她到了这边,也不急着走,回身往后瞧了瞧,道:“姜姐姐站在那里做什么?那棵树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p
“这树冠圆如华盖。”白墙外传来姜琦的声音,带几分笑意,“瞧着怪有趣的。”/p
“这么一说还真是。战青——”乐安公主又门外道:“这树有什么来头?”/p
“属下不知。”是战青的声音。/p
乐安公主撇撇嘴,待姜琦走近了,嘻嘻笑道:“姜姐姐若喜欢这个,回头我跟皇兄说,让他将这棵树送给你。”/p
“这么大棵树,怎么送?公主难道有法子?”姜琦也是笑意盈盈。/p
乐安公主便道:“挪过去确实麻烦,还是跟今日似的,让皇兄多请姐姐来建章宫做客。”说着举目四顾,直往伽罗所在的水榭瞧过来,面露笑意,“走了半天,腿都酸了。那边有个水榭,且过去坐坐。”/p
说罢,径直带着众人往水榭走来。/p
水榭之内,伽罗暗呼倒霉。/p
她全然不知今日建章宫有客,只当这园里还是跟往常一样没人过来,故而没任何防备。如今狭路相逢,出去另寻藏身处已无可能,这般说话声传来,想装没听见更是刻意,索性硬着头皮,举步朝外走过去。/p
在门外碰见乐安公主,便端端正正的屈膝行礼,“拜见公主殿下。”/p
“傅伽罗?”乐安公主显然没料到她会在这里,顿住脚步。/p
比她更诧异的,是姜琦。/p
“这位姑娘……”姜琦稍作打量,便认出了伽罗。先前随乐安公主初入建章宫,在洞门外碰见伽罗时,她并未在意。后来宫中偶遇,乐安公主显见得是对伽罗抱有不满,故意欺负,谁知杨坚赶来化解了尴尬局面。/p
姜琦至今记得杨坚大步赶来的风姿,记得他拿了拂秣狗逗伽罗的姿态,更记得那日他少见的缓和神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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