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薄怒,别有风情。
数日来的伪装被陡然戳破,杨坚神色微僵,目光却依旧灼灼瞧着她。
伽罗瞪着他,看到杨坚脸色几番变幻,从最初的尴尬,到最末的泰然。
杨坚将左臂伸出,再度将伽罗箍在怀里,不是解释或者掩饰,只道:“你先骗我的。”
“我那是迫于无奈!”
“我也是迫于无奈。”杨坚索性双臂合抱,将伽罗困在胸前,“对非常之人,须用非常手段。你若不满,尽管打我。”说着胸膛微挺,仍旧灼灼觑着伽罗。
两人对视,伽罗眼含嗔怒、咬牙切齿,杨坚厚着脸皮、泰然自若。
目光交织,照映彼此。
杨坚依旧端然尊贵,眼底却早已不见昔日冰锋冷矜,甚至无赖得坦然,与从前的冷厉肃然姿态迥异。
半晌,伽罗嘴角动了动,双手推着他胸膛,口中道:“既然伤势无妨,殿下自己包扎,我要回去歇息!”
这般软语吓唬不了人,没有刀子嘴,却有豆腐心,杨坚闷声笑着,将她揽进怀里。
“不许半途而废,这条手臂归你照顾,你答应过。”他说。
伽罗被按在他怀里,唇角的抽动渐渐忍不住,最终绽成笑容。她没再动,靠在杨坚的胸膛,听到里面砰砰的心跳,是镇定外表下强压的欢悦。
她吃吃笑了片刻,才道:“这样无赖,一点都不像殿下。”
“其实”杨坚抵着她的髻,低声道:“我以前就很无赖。”
杨坚抵达小相岭的第三日, 便有消息传来, 说隋州境内数处折冲府得都督李昺号令, 查验过兵符后,举兵飞往柘林一带赶来, 应命营救被逆贼韩林“挟持”的殿下。
随着这道消息,小相岭的氛围霎时紧张了许多。
伽罗所住的石门观虽在临近峰顶处,却选了个避风的山坳处所,身处观中, 难以将山下情形尽数看清。她在战事中难以出力,便尽量不添麻烦, 甚少外出。
这日晌午,伽罗正瞧观中一座石碑, 凛冽的寒风中, 却见李昺和高颎带着个孩子大步走来。
数日未见,他两人都换了东宫侍卫的装束,盔甲俱全,威风凛凛。
那孩子六七岁, 身量瞧着比同龄的孩童高些,一双眼睛跟皮猴似的, 进了观里先打量各处, 待到伽罗跟前,便十分乖觉地叫了声姐姐, 眉眼神态,颇显机灵。
伽罗颇为诧异, 笑着招呼那男童,就听李昺道:“这位是柘林府韩林将军的独子,山下如今不安稳,殿下吩咐送到这里,先住在这观中,可护他无恙。”遂向那孩童道:“伯岳,这是傅姐姐。”
“傅姐姐!”韩伯岳学着折冲府将士的姿势,抱拳为礼。
六七岁的孩童稚气未脱,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有神,抱拳时干净利落,像是练过武的。
伽罗莞尔,牵着他的手带到身边,因李昺和高颎还有事要去找杨坚,便先给韩伯岳安排住处。道观占地不少,除了诸处宫殿,亦有许多屋舍可供居住。伽罗和杨坚比邻,旁边住着冼氏和华裳,这附近没了空屋子,便将韩伯岳安置在后面的一处屋舍。
这趟出来是为应战,凡事简略,因道观中已有起居之物,倒无需她多费神,只帮着安置床铺,将屋内缺的热水等物记着,待会再和华裳送来。
韩伯岳年纪虽小,却颇懂事,自爬到那张罗汉小床上,将床褥铺好。
末了,小松树般往榻边一站,咧嘴笑道:“傅姐姐,我铺好了!”
伽罗含笑,“这么快!”过去随手将被褥褶皱处抚平,连声夸赞。她这般年纪的时候,娘亲还在身边,凡事都有华裳指点丫鬟仆妇伺候,别说铺床榻,连穿衣裳都要撒娇让人帮忙,对比这孩子的利落,实在汗颜。
韩伯岳却似习以为常,迅将桌椅归置过,要拎着小木桶去提水来擦桌椅积灰时,伽罗忙拦住。
“这木桶装了水太沉,待会姑姑帮你领过来。”她弯腰,想去接那木桶。
韩伯岳却捏得很紧,不肯给,稚气未脱的脸上颇带坚决,扬起脸道:“比这大的木桶装了水都提得动,这算什么。”语气中,难掩的自豪。
伽罗讶然,“你居然这么厉害?”
“爹爹说男孩子不能娇气,将来要拉大弓,拿重剑,这点水能算什么!”韩伯岳提起韩林时,眼底似有光芒闪动,手臂一挥,道:“这么粗的水桶我都抬得动!”
伽罗忍俊不禁,只好随他,因怕他小孩子受伤,便时刻跟在旁边。
回屋一道擦干净桌椅,伽罗想带他一道过去用饭,韩伯岳却说他已经吃过,到了该睡觉的时辰,自爬上罗汉小床,盖好被子。还叫伽罗放心去用饭,不必担心。
伽罗莞尔,带上屋门离去。
……
回到住处附近,却听隔墙有人语声传来。
这处道观修得颇精致,殿宇之间各有游廊相连,中间隔着白墙灰瓦。
这墙自然不隔音,伽罗从远处都能听见房遗爱的笑声,走近了一听,除了房遗爱,还有李昺在。她原本匆匆的脚步不由刹住,听其对话,原来是房遗爱去伽罗住处找她却扑了空,出门碰上李昺,正好截住,要讨教他的箭术
“……战事紧要,箭术精进一分,便能多一分胜算。杜将军,还请不吝赐教呀。”
是房遗爱笑嘻嘻的声音,显然心绪甚好。
李昺声音里颇带无奈,“蒙姑娘箭术精湛,胜过杜某,杜某不敢班门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