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楚南镇的驿路蜿蜒曲折,一眼看不过二三里,往来旅者多苦之。路旁空旷处,有一群人即将走上这条崎岖的路,这里面,有高矮胖瘦,有妖魔鬼怪。其中有个胖子比较显眼,一手拿着蒲扇扇凉,一手拿着手巾抹汗,跟赤脚大仙似的,路过很多认出来胖子身份的路人纷纷向他行礼,胖子周知县都笑眯眯地点头致意或回礼。
伍煦无奈地看着周知县笑眯眯地用胖手拍了拍伍煦的肩膀,说道:“叔伯们都看着你呢。但是第一条就是活下来,像qín_shòu一般活下来。”
伍煦笑嘻嘻答道:“没问题!”
老实说,眼下的场景和对话,落在不认识的人眼中和耳朵里,俨然就是一个刮地三尺雁过拔毛的胖贪官在给世侄传授厚黑学。
伍煦当然不会真的这般理解。
掌柜老头抬头看了看天,不知是看天色还是在看那些在天之灵。他说道:“这是你爹当年说给我们的话,但这qín_shòu不是做那qín_shòu歹事,而是要像山野qín_shòu一样善于蛰伏,精于猎捕,顺应周遭自然之境,奋力活下来。”
伍煦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绷紧。
周知县哈哈大笑道:“想笑就别忍着,当然我初听到这句话,也和你差不多。”
“但是您刚才面对城隍爷时的做法,可不是这句话的道理。”伍煦笑道。
“呵呵,道理听多了,往往有矛盾。你爹还说过:无它法,非死无以应天地良心之时,当死矣,何惧之有。所以听道理了该怎么做,最重要是从良知,顺心意。”周知县说完,看着伍煦的表情,说道:“怎么,你爹没和你说过这些?”
伍煦笑中有涩:“自幼我便被送往玄岳山,父亲又忙,极少能在父亲膝下听教诲。”
掌柜老头说道:“莫怪你爹,你以后慢慢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若说无怨是假的,但伍煦如今多多少少也能明白。现在能做、应做的,便是像周知县所说的一样,像qín_shòu一般活下去。
……
回到阴阳客栈,红姑他们迎了出来,曾铁看到掌柜老头,说了句:“那里有些异动。”
掌柜老头问道:“着急吗?”
“不着急。”
“那就先送白家兄妹回到大榕树。”
即将回归大榕树,重新变成魂魄的模样,白家兄妹都不由觉得有些惆怅和不舍。
伍煦不忍,转头对掌柜老头说道:“老头,他们俩能不能来客栈里,热闹一些,莫再做那孤魂野鬼?”
掌柜老头沉吟一下,说:“若以现在的根泥化身,便无碍,若仅以魂魄过来,与活人相处久了,阳气阴气相克,皆有损害。且此事应问过榕老叟才是。”
白菡听了,那双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榕老叟,可能连榕老叟都觉得心软,咳了咳,说道:“且让我问一问燕赤霞这厮吧。”。
他取出一片叶子,往空中一扔,叶子随即无风自飞,转眼间已飞往云霄之外。
云深不知处,见山峦叠嶂,这里是蚩尤诸山里的某一峰,有个穿着奇特,似道似儒又似武者的老人正与两个樵夫各自抱着一小坛山猴们酿的猴儿果酒,炙着肥美的海鱼,拍坛调歌,不亦乐乎。也不知道这距离沧海一千八百里的大山里如何来的新鲜海鱼。
一片绿叶子从云端飞落,仔细看,竟是逆风飞翔,其疾如飞刀。转眼间来到老人的头顶上方,老人头也不抬,把手中鱼递给樵夫,原本用来叉鱼的签子抽出,一抬手,将那片天上来的叶子插中,放在火上烤。仔细看,那烤鱼烤叶子的签子竟是之前伍煦见过的飞剑。
他看了看那叶子烧出来的烟,说了两个字:“随缘。”
荫杨客栈那边,只见榕老叟脸上抽搐了一下,就像有火星落在身上一般:“这个老匹夫!”
他转脸对白家兄妹说道:“就这么办吧。每百日过来,由我替你们再塑泥根化身即可。只是这样你们离开我这里,到活人之所,魂魄阴气会越来越淡,终有一日,将消散于世间,再无轮回。可想好了?”
白家兄妹对视了一下,跪下磕头,然后都坚定的点了点头。
榕老叟眼神和蔼地说道:“去吧,孩子。”
白须猴妖在一旁,见白家兄妹欢喜,自己也跟着欢喜,情不自禁的翻了个跟头。这些年,它与白家兄妹同居大榕树一域,日子久了,便将他们俩视同家人一般,它虽从不说,但这一趟路程来回,它是这么做的。
伍煦看着榕老叟,心想:“那传奇里使鬼惑人,吃人心,吞了魂的千年老树妖,竟是这般慈祥模样,究竟是传奇里歪曲了,还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仙?”无论如何,终究是好的。
红姑走过来,高兴地将白菡扶起。“太好了,这下我总算不用整天面对着一堆臭男人。”红姑挽着白菡,不禁仔细打量,上次没有好好看看她“活着”的模样,见这乖女孩面容娇美,身姿绰约,又顺着她的余光,瞥了一眼伍煦,不禁叹了一口气。
回到荫杨客栈里,红姑给安排了两个房间给白家兄妹,掌柜老头点头之后,他们兄妹俩便成了这客栈里唯二不是锦衣卫的两个伙计。
客栈里满满的烟火气,以前偶尔过来,只是局外人艳羡,如今,真的可以身在其中了,让白陌白菡兄妹俩久久难以平静。
还好以魂魄之身之前来客栈时,客栈里的门窗桌椅都无法直接穿过,倒还很快就习惯,没有到处磕磕碰碰直接撞墙过去的习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