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夕微愕:“什么天路?怎么个断了?”
“上古时期,这世上本是有一条天路的。修士登仙,并不需要渡劫飞升,只要登上天路,一直往上走就是了。但是五万年前,那条路,忽然塌了。”连天祚的手指,摸索着三代昆仑“灭门浮世绘”上的那一处断崖,眼中是一片不愿回首的冰寒。
天路断绝,对于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生灵而言,并不是一场摸得着的灾难。饭照吃、觉照睡,fēng_liú少年照旧伤春悲秋慕红颜,街头大妈仍然鸡毛蒜皮神掐架。朱门酒肉依然臭,路边冻死骨没减。
所谓天路,不过是一则远在天边的名词,一条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对于整个修真界来说,却无疑是一场惊天浩劫,破世灾难,迎头而至的一记大闷棍。
把所有修士都敲懵了……
通往仙界的路断了,不能成仙了。
千百年来,他们背井离乡、别妻弃子、舍家撇业,放下红尘诱惑三千丈,埋首深山变白头。悟道箴言上的“放下”“摒弃”“参透”“勘破”,浸透了他们苍白无泪的青春。
一夜之间,全变成了荒谬的笑话。
恍然回首,失去了仙缘的掌心,贫瘠得如此可怕。他们放弃了一切能放弃的,却没得到一点补偿。人生竟然被自己活成这样枯竭,前路只剩一片暗无天日的寂寞。
天道敲得一手好闷棍,一记釜底抽薪的大招放下来,直接干掉了修真界大半的修士。
数之不尽的道门弟子崩溃、自杀、发疯、入魔;更多的人静静收拾了包袱返乡还俗,默然看着沧海桑田的故里,无处倾吐之前千百年的孤独忍耐到底后悔不曾。
连天祚至今都记得,昆仑山上浩浩荡荡的下山人潮。
昆仑的山路从没显得那样狭窄不堪,每一张脸上都是心若死灰的茫然。
三代昆仑的最后一任掌门,形单影只的守在山门口,苦苦挽留每一个普通弟子,区区半月,原本的俊俏的青年人便天人五衰,皓发如雪。
那位掌门有一身高强的修为,却并没有力挽狂澜的本领。
他最终,没能留住任何一名弟子。
心境破裂,境界飞落的掌门人,终于没能熬过一个甲子,便像个凡人一般死在一场伤寒中。
临终时,床边只有一柄模样蠢笨的剑。
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忘恩负义,掌门人德高望重,听闻他病重,赶回来奔丧的前昆仑弟子足有千人。
可是掌门人任凭他们跪在门外,一个都没见。
他最后的遗言,都说给了那柄刚刚能听懂人话的剑,仿佛对着世上最后一个知己。
“我走之后吧,你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昆仑了。有时候我特高兴你是把剑,剑比人活得长啊,只要你一日不死,咱们的昆仑就一日还在。苍生不死,昆仑不绝啊,这昆仑怎么能灭在我手上呐?所以吧,你一定要睁大眼睛替我好好看着,千年、万年昆仑一定会重现世间,只要一个契机,昆仑就一定会……到时候……把消息烧给我啊!”
掌门人死后,一名来奔丧的弟子,最后锁上了三代昆仑的大门。
带走了床前那柄灵智初开的剑,却只是当了纪念。
连天祚慢慢的修行,过了一万多年,才学会流利的说人话。
又过了几万年,才修出了个长得凶巴巴不太好看的肉身。
新的昆仑已经因为找到了飞升的办法,真如那死不瞑目的三代掌门人预言的一样,重现人间。破而后立,再破再立。
几万年的颠沛流离,不论做为一柄懵懵懂懂的剑,还是一个跌跌撞撞的人,连天祚的生活中心一直没有离开“昆仑”两个字。
他也隐约的感觉到,这些“昆仑”与“昆仑”之间,也是不同的。现在的昆仑与当初的昆仑不太一样,这让他心里有点简单的失望。
如果他是一个善变的人,或许这份浅显的执着早就在几万年的时光中被失望消磨殆尽了。可他不是人,他是一柄不懂变通的剑。
不高兴了,他就出门游历,昆仑需要他,他就回来。
花绍棠为什么拒绝他进入内门,刑铭想要带领昆仑做出什么改变,高胜寒是否不顾公平的刻意为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只要他想回来的时候,昆仑会给他开门,弟子中有他一个位置,他能为昆仑出一点力,他就在角落里活得很高兴。
没人注意到,有一个弟子经常在战斗之后跑丢。
甚至昆仑几万年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爱跑丢的连天祚也都是说不清的。
那些跟他没关系呢。
他只要看着它在,帮它打架,然后烧纸给“他的”掌门人。
世人说灵修都是天生的死心眼,连天祚的本体就粗笨笨的一副蠢模样,唯有剑刃格外的厚重刚直。
“白允浪实在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百多年没见面,他竟然还记得我。”连天祚用这样一句话,结束了对往事的叙述。云淡风轻的,好像那些惊心动魄、那些魂牵梦萦,都简单得轻若鸿毛不值一提,反倒是有人记得自己,竟成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杨夕却被连天祚的叙述狠狠的震了一下。
这种突然发觉身边隐藏着不少二呆,灵修的世界我辈*凡胎永远不懂得感觉相当奇妙。
更震撼的是,杨夕从连师兄平淡乏味的叙述中,隐隐窥见了一点天意的端倪。
她忽然发觉“世界”这个概念,似乎与她原本想象的大不相同。
它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