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手握着漆黑的刀,漆黑的刀深藏于漆黑的刀鞘之中。
这一刀是否倾城自然无人可知,然而当一袭素衣霓裳自街口走来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终于明白所谓倾国倾城是什么意思。
秋风轻拂着素色的裙摆,面容清丽的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仿佛刚从画中走了出来。
人群中渐渐分开一条道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挪动脚步,为这名美丽得犹如画中仙子一般的女子让路。
似被魔力渲染,原本喧哗的大街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其中不乏是因为有人认出了女子身份的原因。
大内供奉,叶疏桐!
这世间之事,仿佛一旦涉及到那座金色的大院,就立时变得高大神秘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主宰着这个庞大帝国的,永远只有一个意志。
而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总有些特殊的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这个意志。
比如说现在,叶疏桐就可以代表这个意志。
所以没有人敢挡她的路。
只有一人例外。
而黑衣客便是这个例外。
人们常说,世事无绝对,凡事总有个例外。
黑衣客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曾骑过最快的马,爬过最高的山,喝过最烈的酒,杀过最狠的人。
他的刀,是世间最快的刀,而他自己,也是世间最顶尖的刀客。
所以他相信,他有资格成为这个例外。
所谓天下事,不过一刀事。
若一刀不能了结,那便再来一刀!
离黑衣客五步远的地方,叶疏桐停下了脚步。
她那清丽的容颜之上,没有一丝不悦的表情。
本就是为此而来,她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举动而心生不快之意。
只是,她不免有些好奇,对方到底有什么底气,敢在这玉京城中,抵抗这主宰着整个帝国的浩大意志。
她想知道,所以她就问了出来。
“你为何不让路?”
声音平静,仿佛是理所当然,却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傲然意味,似乎是世间再正常不过的意味。
“我为何要让路?”
黑衣客的声音同样平静,语气却更为自然,即便是一个反问的语句,也生生被他说出了肯定的意味。
叶疏桐皱了皱眉,显然是不能理解这黑衣客到底是哪来的信心,竟敢在这天子脚下如此肆无忌惮。
在她看来,即便这黑衣人武功再高,刀法再快,在这藏龙卧虎之地,也该收敛一二。
所以,她好心地提醒道:“你不该如此张扬。”
张扬吗?
黑衣客摇了摇头,虽是听出了叶疏桐话语中的提醒意味,却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空气忽然安静了下来。
叶疏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沉默片刻,叶疏桐终于开口道:“先生从何处来,此行将欲何往?”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这本就是个有意思的问题。
黑衣客那苍白的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潮红,眼中却是有一缕笑意一闪而逝。
“我从南方来,欲览天下剑!”
“你,可要阻我?”
……
皇城脚下,生长着一棵千年的榕树。
约莫四五人合抱的粗壮枝干上,垂落下条条丝缕,丝毫不曾因秋风的吹拂而萧条。
绿叶荫荫,亭亭如盖,在这七月流火的天气里,正是避热消暑的好场所。
树下有人,一灰一青两道身影相对执弈。
棋是好棋,一局玲珑囊括天下事,黑白分明道尽千古fēng_liú。
人自不凡,以天地为棋而落子众生,好大的胸襟,好大的气魄!
执黑先行者是一名身着灰衣的中年文士,两鬓斑白却倜傥不凡,若是再年轻个几岁,定要倾倒不少良家闺秀。
令人惋惜的是,他的身下赫然是一座轮椅,倒是让人不免要叹上一句可惜!
青色身影是一名佝偻的老人。
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衫之下,包裹着瘦弱单薄的躯干,如星空般深邃的眼眸中,却是流转着睿智的光采。
老人不知活了几许春秋,从大燕末年的天下大乱,到五代十六国并起的群雄割据,再到大靖太祖定鼎中原,他都曾亲历。
认识他的人,都称上一句“先生”。
所谓“先生”者,便是先别人而生。
自然,也是先别人而死。
而他确实是快要死了。
所幸的是,他这一生,世间繁华都已历尽,爱恨情仇俱已云散烟流,便是就此长逝,也不算早夭。
然而此刻,他还想再下上最后一盘棋。
即便这一局的结果,他是再也看不到了。
……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碧青的琉璃瓦上,泛起金光粼粼,全似青玉雕砌,倒是不愧青玉轩之名。
兴许是一夜的狂欢使人太过疲惫,此刻的青玉轩中一片静谧,便是日上三竿之时,也不见半个人影。
玉石雕砌的台阶之上,一袭白衣拾阶而上。
白衣人的脚步很轻,步伐并不快,每一步的间距,却是完全一致,仿佛是用尺子精确测量。
守院的小厮一脸困顿,早已陷入梦乡,含混不清地不知说着什么梦话。
自然无人来阻挡白衣人的脚步。
白衣人闲庭信步,旁若无人地走入中庭,穿过条条幽静的小径,径直来到了一座典雅的阁楼前。
楼前的柱子上,是一副楹联,上书“小楼一夜听钕锩鞒卖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