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恒看着两个逐渐消失的背影,内心不禁升起一股不祥之兆。
榷场依然充满火气。
这里还有一大堆拎着袋子、等待买主的管家或仆人,他们像佟维新一样想打人,甚至想杀人的心都有,但又不知道找谁去。
胡椒苏木折俸风波继续上演。
水墨恒明白,不是将胡椒苏木发放到各位官员手中就完事了,胡椒苏木如何变现似乎更难,由此引发的矛盾更多。
……
佟维新身子一直在颤抖。
他很想追上老爷,说一声道歉,可是迈不开大步。
就这样一直跟在老爷身后,勾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沮丧而愧疚地回到佟府。
“爹,你回来了,我肚子好饿。”一名十来岁的孩童扑到佟祯的怀里。
“哦,宝儿,饭点快到了,再忍忍哈,宝儿最乖!”佟祯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亲,掩饰不住溺爱。
这孩子叫佟宝,十岁,是佟祯的宝贝儿子,这些天跟随大人,喝的也是粥,肚子就没填饱过,动不动喊饿。
佟维新看到这一幕,更加愧疚。本来还卖了十几两纹银,可因为自己打架,也赔掉了。
哐当!
突兀的一声闷响。
只见佟祯一头栽倒在地。
“爹。”佟宝跟着摔倒,哇哇大哭。
“老爷,小心!”佟维新以为佟祯只是绊了一跤,刚还抱着少爷笑呢,跑到跟前一看,冷汗一冒,登时傻眼了。
哪里是绊倒?
分明就是晕倒。佟祯脸色苍白,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老爷!”佟维新一下子乱了神。
“爹,你怎么了?快起来。”佟宝自个儿爬起,然后扑到佟祯身上一个劲儿地摇晃。
“快,快叫医生。”佟维新大叫,正准备将佟祯抱起。
佟祯自己醒了过来,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前一刻的自己两眼一黑。
“老爷,吓死我了。”佟维新拍拍自己的胸膛。
“天气太热,容易中暑。”佟祯底气不足地说。其实,他自己十分清楚,哪里是天气热的缘故?
刚才一路上心情糟糕透顶,难道自己不心疼那十三两银子?难道不知道本月的开支用度全指着那折俸?难道不知道家里已经断炊,大人孩子全都饿着肚子……
都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是个京官儿?
饿晕的!
气晕的!
着急上火!
只是装作坚强,没在自己管家面前表现出来而已!
可人总有极限,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佟维新将佟祯搀扶进卧室,心情变得越发沉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对不起!”
“这是干啥?起来。”
“老爷,我不该惹事。”佟维新依然跪着。
“你的性子我十分了解,肯定是人家不对。”佟祯非但不责,语气中还饱含同情。
“他怎么骂我,我都能忍,可他骂的是俺婆娘。”佟维新委屈地诉说着,两行清泪顺颊而下,“他,他竟将我婆娘拿来与莳花馆的"ji nv"相提并论,而且出言狠毒……”
“难怪!”佟祯知道,佟维新的老婆本是一名娼妓。而佟维新最憎恨人们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一茬儿,似乎那是道伤疤,一触便痛。
“老爷,我,我……”
“什么也不用说了,起来吧,钱没了,我们再想办法,几个大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
佟祯越是仁慈,佟维新越是愧疚。
到了晚上,仅剩的二两米被熬成稀粥,佟祯为了照顾孩子,自己也没吃上几口。
鼓打三更,夜凉如水。
佟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因为饥饿,二是为明天的生计上愁。天一亮,孩子们就要吃的,怎么办?
他平日总希望黑夜快点过去,黎明快点到来,因为黎明总给人希望与动力。
可今晚,佟祯真心希望黑夜永远不要离开,就这样一直逡巡着大地,挺好!
比佟祯更难受的是佟维新。
他心如刀割,虽然也很饿,但已经忘记,因为心中的恨太多,被恨填得满满的。
恨自己为什么要冲动;
恨自己不能为老爷分忧,反而为老爷添堵;
恨钱本航的一副嘴脸,为什么对自己的警告视而不见,执意抢走那十三两银子,他一个富庶的商人也不缺……
有十三两总比没有强。
恨!
恨!
恨!
老爷是当官儿的,硬着头皮给,那是要顾及面子。钱本航凭什么不识趣有脸要?难道就因为老爷只是个六品的工部主事?
佟维新越想越气结。
“祸是我闯的,银子是从我手上丢的,我得把它要回来。”佟维新心底有个声音。
于是从床上爬起,咬破手指,用血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蹑手蹑脚,踅至厨房,摸出一把菜刀,消失在夜色中。
……
笼罩在朦胧月色的北京城,除了极少数的酒楼歌榭依然沉浸在喧嚣中,弦歌不绝,各大街小巷已是静悄悄的阒寂无人。
偶尔传出一两声狗吠,穿过参差不齐的屋脊,飘荡在静谧的夜色中,更让人感到帝都的肃穆!
佟维新像一个幽灵,翻过围墙,钻进钱本航的院子里。
他是来要钱的。
直冲北房而去,恰好北边一间正房的灯还亮着。
佟维新一脚将门踹开,见钱本航光着身子正寻欢作乐,举起菜刀大喝一声:“钱本航!”
“哎呀!”
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