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后,入小年,瓦顶积雪过寸,窗沿前挂满冰溜子,几只家雀蹲窝在线杆上,三五孩子在河沿上推着冰车,此地间尽显冬色。
娄家门口,许老太婆手里握着木棍,正骂骂咧咧,嘴角斑斑点点的唾沫已冻成冰碴,娄盛站其身后,一语不发。吕筱则蜷缩在大门角下直发抖,没穿鞋袜的双脚冻得红肿,眼角已有血痕,淤青的两只手撑在雪里,已是没有气力闪躲许老太婆的木棍。
能闹事的许老太婆又咋呼了起来,戴着哭腔喊着:“都出来看啊,快出来看啊,翻了天了,不能活了,活不成了啊。”许老太婆木棍一扔,一屁股坐在雪里,抹着眼泪嚷嚷道:“我没本事,管不了自家儿媳妇,没本事啊,我,我死了算啦。”
热闹总是有人看的,人也是越聚越多,娄盛上前拉拽,越是拉扯这许老太婆越是喊嚷,非喊出半个村的人不可。娄盛几次拉扯也不曾拽起许老太婆,雷多雨少的许老太婆浑滚了起来。
一说:“这老太婆又作什么妖。”
二说:“许老太婆就是能在人多的地方咋呼。”
三说:“又把儿媳妇给打了。”
四说:“许老太婆可是讲理的人,指定是这儿媳妇该打。”
五说:“吕筱不能生,你说不能生的人你就低着头在这院得了。”
六说:“哎呀,这孩子被打的可怜。”
许老太婆从雪地里扑棱起来嚷道:“大伙给听听,这娘们进这家门也有几年了,就是不怀孕,今儿我就说了那么两句,就两句,我还是细声细语的跟她说,她倒是闲烦了,火了,这娘们拿起木棍子就冲我头顶砸了下来啊,我要是没夺下来,非被她一棒子打死不可啊!”
一说:“谁打谁啊这是。”
二说:“狗咬狗,一嘴毛。”
三说:“娄二柱怎么不出来管管。”
许老太婆颠倒黑白,吕筱怎能任其胡说,光着脚颤悠的站了起来:“我没有。”
娄盛觉得人多丢人,本想制止此事,却又拉扯不动许老太婆,吕筱此时出口反驳,觉得吕筱非把事情闹大,飞起一脚踹了过去,嘴里骂道:“什么他娘的你没有,哪没有。”
吕筱被踹得倒退出去,硬生生的撞在了大门上,吕筱扶着大门栏杆,声音极度微弱:“我没有。”
娄盛火了,上前又是一脚,踩了两三脚,吕筱被彻底踹翻在地,蜷缩在一起,已是无力爬起,只剩大口喘着粗气。
许老太婆蹦了起来,拍手叫好:“在敢翻天,在敢翻天,小娘们,我整不过你了还。”
一说:“行了,在打就够呛了。”
二说:“这回打的她能明白事了。”
三说:“你说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能生呢。”
四说:“可惜了,不能生。”
人人你一句,我一句,但都觉的是娄家的家内事,也不好劝说,何况热闹还是要看的。
吕筱的双腿早已吃不住劲,但还是靠着大门蹭了起来,嘴里轻哼着什么,抬手指着娄盛大声嚷道:“他根本不是男人,从未圆房,哪来的孩子。”事压多年,未曾出口,受尽了辱骂,今日即不想活,又怕什么不能说!
一说:“真的假的,我的老天爷爷。”
二说:“我说这小子怎么嘴上不长毛呢,原来裤裆里没个家伙事撑着。”
三说:“嘿,这回咱们村可又炸了。”
四说:“以前邻村不也有个二椅子吗。”
许老太婆疑惑的看着娄盛,不敢相信又是怀疑,大声嚷道:“我儿子好着呢,别听这娘们胡咧咧,是她自己不能生。”
娄盛盯着吕筱,不敢相信她说了。吕筱笑看着娄盛,你想怎样就怎样,奈我何。娄盛几分阴柔的勾起嘴角,吕筱眼中在无泪水的哼笑起来。娄盛抄起木棍扫了过去,木棒断,吕筱闷哼一声歪头倒了下去,血喷出。
嘴里嘟囔的娄盛疯狂的踩踏着吕筱:“叫你说,叫你说,踩死你,谁叫你说的,谁叫你说的。”
一嚷道:“妈呀,杀人了。”
二喊道:“快跑,娄盛疯了。”
三吵道:“完了完了,死了。”
只在那一刹那时,周围无了颜色,空气静止,时间顿住,万物屏息,人人张口而无声,人人睁眼而不动,任谁不敢妄动分毫,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渺小。
他脚面垫在了娄盛的脚底,制止了娄盛继续踩向吕筱。他面无情绪,不发一言。他双眼细长,幽深无底,好似一眨,便能夺人三魂,噬人七魄,他抱起吕筱歪头侧看。
天空划过一声鹰鸣,众人从这杀气中回过神来,颜色、空气、时间恢复如初,娄盛惊恐的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已是不知自己的腿在哪里。
天空飘雪,花落人旁,一条白雪皑皑的路,路旁两侧白雪盖住了树,没有飞鸟,没有人吵,没人风声,项字德抱着吕筱,在这条只剩白色的路上,一步,一步,安静,好安静,静的这个世界只有这里,再无它物。
“咳,咳咳咳,为什么帮我?”吕筱问道。
“…”
“还不如样我死了算了。”
“…”
“嗯?孬货你怎么不说话。”
“…”
项字德把吕筱背送到聋老太太处,见此状况的聋老太太也没询问,铺上被褥盖好吕筱,叫着项字德看好,自己去找药来。
站在炕下的项字德望着吕筱,不知道此时她是昏了过去,还是睡了过去,单单的漏出头来,闭着眼睛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