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可在塞纳河边的杨度看来,这夕阳如同朝阳般生气勃勃,而那照得脸膛透红的霞光,在这个晴朗的冬日显得极为温暖。
“皙子真是意气风发啊!”看着杨度一脸享受的表情,旁边西装长辫的梁启超有些羡慕又有些感叹。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想当年在东京的时候,两人闲聊之际,他才是享受时光之人,而杨度只是一个空有报复的穷学生。
“想到这些年的一切,真是……真是……”杨度此时被夕阳迷花了眼,所以索性没有看梁启超,他只是想着这几年中华走过的历程,深觉不易,但仅仅用不易是难以描述这几年发生的事情的,这对于一个曾经担心亡国灭种的民族而言,称之为神迹也不为过。
“真是什么?”梁启超明显是老了,脸显得清瘦,两鬓更是花白,唯有眼神是明亮的,犹如黑暗里映衬着光的玻璃球。“你应该是想说杨竟成很了不起是吧?”
“是!”杨度重重点头,“古人云之不朽,他最少做到了‘立功’‘立言’,至于是不是‘立德’,我不敢说,但就凭这两点,他已是孔子那样的圣贤了!”
“呵呵……哈哈…”梁启超在杨度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就笑起,“杨竟成捅破天也不过是一个投机之徒罢了,圣贤可不会这样投机的。日俄的时候投机俄国,辛亥的时候投机美国和德国,欧战战争之时又投机英国法国,现在再看他的行径,分明是投机德国俄国。功业对他而言只是一种赌局,赌赢了那一切好说,要是赌输了呢?那又当如何?”
听闻梁启超的评价。杨度转过头默默的看了他一眼,“卓如兄就这么恨他么?”
“我不恨他。”梁启超摇头,“松坡之事终究还是怨他自己心高气傲、看不清当时的局势。我只是在说。杨竟成每一次的成功都是因为赌对了形势,用对了策略。这无非其只个策士,算计的精明罢了。只是我在想,若是他哪一天判断错了呢?”
“如今世界大战已毕,和约马上就要签订;中美前月虽有纠葛,但这个月也已和好,两国修约之事不再有什么大碍,以后还要赌什么?以后要做的就是用战时挣来的钱建设这个国家。”杨度说着‘建设’这个词,还有些不习惯。这不是国语里有的词,它是日语词。
“国家?哈哈……”这一次在杨度的注视下梁启超笑了很久,一会他才道:“皙子我问你,现在继承前清疆域,更开疆扩土的是什么东西?”
“大中华国啊?”杨度有些发愣,他看梁启超的眼神极为奇怪。
“这是什么国?”梁启超不管他的奇怪,接着追问。
“就是……”此时杨度方明白梁启超的问题应该是在问这个国家的属性,他微微停顿后道:“虽然我是想让岷王登基的,但杨竟成不同意,弄到现在……。从宪法上看。可以说是一个共和国。毕竟国家一切权力属于民,岷王只是一种装饰,真要等时机到了。他可有可无。”
“杨竟成为何不同意岷王登基?”梁启超不管杨度的其他解释,只盯着这一句。
“这……”杨度闻言一愣,他来欧洲后得知梁启超也在法国,便登门数次拜访,他的本意还是和以前一样,认为梁启超的才学不下于己,真要能为国所用,那两人连手,或许能成就一番事业。而单靠他一人,最终只能使杨锐的高级幕僚。他虽然信任梁启超。可公务员规则又明确规定他不能对外人透露国家机密。杨锐对岷王登基持否定态度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可为什么如此却只有极少人知道。杨度虽是知道的人之一,但这种话却不好说。
“你不说我也猜到一二。”梁启超又出声道,“新朝初立,国家大义泥腿子们是不懂的,但华夷之分、忠君之道、光宗耀祖之类,几千年驯化下,他们是得懂的。没有皇帝,那百姓犹如无头苍蝇,浑浑噩噩,惶惶不可终日;没有皇帝,中日大战时,农兵不可能那么快动员,也不可能以血肉去和日本人、去和俄国人拼,甚至是开赴法国,我所见的那些兵,也还是觉得是皇帝让他们来的,在为万岁爷打仗。
杨竟成这个人啊,不但会投机,还很会骗人。十几年前他把一帮学生骗到非洲、骗到辽东去了;之后又骗士绅,说要立宪,当时我都以为是真的,有这么一支几百人在东北和俄国血战的队伍,真要支持立宪,那和袁世凯是全然不同的,他是咱们自己的队伍,和士绅们是同气连枝的。其实不是,他玩的是假立宪,要不是慈禧身死、光绪帝复出,以他对付地主的手段,我们这些扶持他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人啊,其实和孙汶是一模一样的,那就是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既然是这么一个人,不让岷王登基就好理解了。于国家、于人民而言,杨竟成不想这个国家回到帝国的状态,所以他即便吹鼓皇帝的假象,也不愿他登基;于党派,于私利而言,皇帝的登基只会让复兴会失去一党独大的机会,终究有一天,会有党派借着民众对皇帝的效忠,或通过选举、或通过政变,将复兴会赶下去。
不让皇帝登基,就没有了这个可能。因为在杨竟成活的着的时候,他就会改弦更张,不,他现在就已经改弦更张了,皇帝仅仅是对不识字的泥腿子而言的;对读书人,复兴会控制的报纸、学校,早就不把岷王当回事了。料想三十年后,岷王只是一个王,他对复兴会没有什么价值了。”梁启超说到这里又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