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君头一回睡到了天大亮。
侧躺着,用右臂支着头,静静地看着景阳的睡颜,宋嘉历心中安稳极了。他的妻,他一心要守护终生的人,正睡在他身边。
宋嘉历在遇到景阳之后,曾无数次感谢上天,将这样一个勇敢、善良、执着、美丽的姑娘带回他面前,若不是曾经的她,便不会有如今的他,世上再不会有景阳这样心疼他的人,不会再有人义无反顾地吻住他,吞下他那些孤寂的苦楚。从前是她,如今是她,今后也都是她。
宋嘉历在安睡的妻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起身,为她掖好被角,出门而去。
景阳这些日子来警惕放下了许多,可还是敏锐的。早已过了往常起身的时间,脑子渐渐清醒过来,身上却是乏得紧,略略一挪动就周身牵扯着疼,景阳只好老老实实躺着,像被钉在了床上。
宋嘉历去哪了?景阳略抬头看了看窗外,天大亮了,宋嘉历上早朝去了吧?阳光有些刺眼,景阳掀起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与其说是躲阳光,不如说是在躲昨晚的回忆。旖旎满室,分明是隆冬却春光无限。好像是景阳自己挑起来的?景阳面色绯红,赶忙摇了摇头,不不不,一定是因为寒毒与那慢性毒产生了奇怪的作用——其实并不是。
稍稍活动了下手脚,身上酸痛好了些。景阳一回想起昨夜便羞得不行,她便将自己裹成毛虫状,在床上不住地翻腾着。滚过一圈,她看见了床上一小片殷红的痕迹,心中霎时一惊——幸好还没人进来收拾看见,她如今可是“怀孕”了呢。
穿好里衣下床,景阳左右看了看,这才蹑手蹑脚端了砚台往床上一泼,又将墨汁尽力涂开,整张床单便东一团西一团的墨迹,全然遮住了那朵暗色的桃花。
做完这些,景阳才坐到桌子边,好饿啊,今天是怎么的?梳洗早膳都不见,这么晚了,一个进来伺候的人都没有。
景阳刚这么想着,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却是宋嘉历。
太子殿下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了,景阳一个激灵站起来,“你怎么没去上朝,其他人呢?”
没有仆人,只有宋嘉历一个人进来了。
宋嘉历也不答,只笑着将帕子拧了,递给景阳,才说,“照顾娘子梳洗是为人相公的本分,其他人在备饭。”
景阳接了帕子,笑着嗔道,“怎么之前不尽本分?你今天不用上朝?”
漱了口,送早膳的人也进来了,两人坐下,宋嘉历才点头道,“父皇头疾犯了,免了早朝。”
皇帝不头疼才怪了。做了个哑巴吃黄连的局,结果这一大口黄连也还得他自己吞下去,不气死就已经是好的了。
“到底这批盐铁还是没了,你之后又怎么办呢?”景阳心中不无担忧,皇帝必然是将这批盐铁给姜掩月藏下了,内里还指不定为她藏了什么东西,而宋嘉历呢,什么都没有。
“我还有你,还有何羡,还有——”宋嘉历看着景阳,停了片刻才说,“你从前赠我的礼物。”
礼物?是金山银山还是城池封地?好像景阳送不起什么值钱的东西吧?
景阳端着碗想了想,到底想不出自己曾送过宋嘉历什么东西,宋嘉历老是说话说半截,景阳也懒得再问,便拿着勺子自顾自地吃粥。
伺候的人今日安置完吃食后就退下了,此时便只剩下景阳与宋嘉历两人安静用膳。
“天下的东西,即使上天有意收取,取之于民,必将还之于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盐铁的事,不必再担心了。倒是你的手,你的身子,为何突然凉了许多?”宋嘉历看着景阳用饭,自己却不吃,仍揪着昨夜那问题。
昨夜肌肤相亲,帐内香暖,纵然因情动而致周身发烫,可宋嘉历还是觉察出了景阳从身体内散出的寒意,而且景阳言辞躲闪含糊不答,必然有事。
“我……你……”这回轮到景阳含着勺子断续语塞了,宋嘉历这个人精,还真是半点瞒不住他,“好啦好啦,别用审犯人的眼神看着我,我招了还不行吗?”
景阳握住宋嘉历手,低头小声交代,“我自己用了那药。”
宋嘉历当即便反应过来,“那药”是什么,他紧扣住了景阳手,眸子暗下去,半晌才哑着嗓子,“何苦呢?”
“不苦,再苦也比不上你苦。”景阳用额头抵上宋嘉历的额头,柔声说,“你既然说过,视我的家人为亲人,那么,我也是如此。皇后是你的母亲,我从小没有母亲,那么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为了救母亲,我试试药又如何呢?”
景阳抽出手来,点了点宋嘉历的鼻尖,狡黠一笑,“你忘了我是堂堂回阳堂堂主,找出解药只是迟早的事,再说了,我喝的药多,不差这么一帖。”
“景阳,我对不住你。”宋嘉历黯然,话到嘴边却始终不敢说出来。他的父亲,是杀害景阳父母的人。如今,景阳却亲身尝药要救他的母亲……
“少把对不住的话放在嘴边,像是天天念叨提醒着一样,哪一天你真对不住我了,那我多倒霉。”景阳也学宋嘉历平常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啦,我是最贪生怕死的,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何况现在还有了你,我就更加惜命了,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分寸,面对景阳,宋嘉历却早已没了分寸。
用过饭,景阳捱到宫门快落钥才进宫去陪皇后诵经——如此便可借故留在皇宫过夜了,宋嘉历担心得紧,非要当夜再在皇宫里找一夜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