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道两岸沿街的屋檐下,一只只略显得有些破旧的纸灯笼仍在夜色下竭力散发着微弱的朦胧光华。
一阵凛冽的寒风悄然卷过河面,带起层层叠叠的涟漪推涌着水波向前,昭阳望着河面上那盏孤零零的荷灯,此刻它正载着一点火光缓缓漂向远方,纵使微弱,但所到之处无不渐渐照亮了黑暗中小小的一方天地,不知怎的,她的心中也莫名升腾起一股希望来。
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自己远在那个世界的父母在往后的岁月中,即便没有自己陪伴身边,也可以依旧过着健康安乐的生活,这个愿望,应该能实现的吧。
想到这儿,昭阳的鼻子又是一酸,眼睛也连带着有些涩涩地疼,来到这儿也有一阵子了,可每每想起父母时,她总还是会忍不住哭鼻子。这个毛病怕是多久都改不了了,毕竟曾经亲厚无比的双亲一下子就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无论她还能在这儿活多少年,这都会是她这一辈难以割舍的遗憾。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昭阳的思绪,一侧首,便见身边人衣袂翩跹地静立于夜色中,那一双不染纤尘的眸子正紧张地凝望着自己,再看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昭阳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幸,起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也依旧不是一个人。
为了掩饰自己一不小心流露出的情绪,昭阳赶忙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朝着苏无虞摆了摆,“没事没事,方才有什么东西吹进眼睛了,这会子差不多好了。”说罢,还不忘冲着他挤出一个笑脸。
身边的人见状只轻应了一声,便重新将视线烙向了漆黑的河面,半响,昭阳才听得他出声,“昭阳,你知道吗,在这世上我曾有过两个至亲的人,一个是娘亲,一个是哥哥,不过,他们在短短一年内都相继离开了我。”苏无虞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嗯?哥哥?”昭阳有些狐疑地反问,这似乎从未听他提起过。
“没错,和我一起来到人世的,还有一个孪生哥哥。从我记事起,家里的状况就很不好,糊口都难,那时我与哥哥都还小,只靠娘亲做点针线卖钱,娘仨经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但娘亲却也从未想过抛下我们再嫁。”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直到有一天,娘亲的一位故交妇人来家中探望我们,说是城里有户人家的正房太太多年无所出想寻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过继,那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娘亲根本已经负担不起两个儿子的起居了,而我的身子打小便弱了些,挣扎再三,最终她还是将哥哥交给了那妇人。”
昭阳听到这儿,已是满腹心酸,只得安慰道,“你娘亲一定也是希望你和你哥哥都能过上好日子,她是爱你们的。”
“嗯,我知道。”他淡淡道,“可谁知那妇人家里早些年生意失败,来时便起了歹心,娘亲知道这事后抱着我满县城地找,可哪还有哥哥的影子,为着这事她便终日以泪洗面,加上那些年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俩,她的身子早就亏空得差不多了,不到七个月,便就这么没了。”
他的声音轻颤,但很快又恢复了方才的平和,“昭阳,其实我的痛并不比你少,无论是生别离还是死别离,都来的太过残酷。但我们又能如何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既然那些都是深爱着我们的人,除了好好活下去外,还有什么是我们能为他们做的吗?”
听到这儿,昭阳可算是全明白了,原来苏无虞饶了这么大个圈子,还不惜揭了自己的伤疤,全是为了安慰她一时的思乡之情。再看他那隐于袖中握成拳的双手,赫然是在微微颤抖,昭阳再也忍不住,伸手便将自己的双手轻覆于其上,“嗯,我懂了,谢谢你,无虞。”
这不摸还不知道,他的手竟是出奇的冷,且不知是因为受凉还是别的,昭阳只觉自己碰到他的瞬间他似乎还激灵了一下,“我怎么觉着外头冷得很,既然灯也放完了,不如咱们回客栈去吧?”昭阳讪讪地笑了笑,一边悄无声息地将手收了回来。
怪只怪苏无虞当时的样子太过秀色可餐,说的话又那么直捣人心,她才会不自觉地揩了一把油,昭阳在心中暗暗为自己辩驳。而一旁难得说了这么一长串话的苏无虞也立马恢复了他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淡薄性子,只轻应了一声便与昭阳一同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时之间,好不容易炒热的气氛霎时又冷了下去,走了一阵子,为免继续尴尬下去,又怕他一个人不出声又想起从前的伤心事儿,昭阳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苏无虞聊了起来,“你方才许愿了吗?”
“嗯,许了。”苏无虞先是愣了愣,转而微微垂首点了点头。
“那就好,愿望实现之前你可千万不能把它说出来,不然会不灵的。”昭阳冲着他莞尔笑了笑,这人有时候太过实诚了,自己还是要提醒提醒他的,“不过你放心,像你这么好的人,一定会心想事成的,你的愿望马上就会实现的。”
苏无虞听罢,禁不住抬头瞥了昭阳一眼,但见她笑得真挚而无害,“嗯,我,我也这么希望。”说着,他便又将头朝下埋了埋,旋即加快了脚步,不再理会昭阳。
这莫名的一出让昭阳摸不着半点儿头脑,方才不是还说的比谁都溜嘛,怎么一会儿又结巴起来了,谁说只有女人心是海底针的,唉,昭阳撇了撇嘴,只好万般无奈地追上了他的背影。
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