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为东端坐在县衙内院的客厅,老张伯奉上热茶。宁俊生则在一旁踱着步子,来回不定。
江为东端起茶来呷了一口,对老张伯道:“此茶尚是清香,却喝不出是何茶来,请教老伯?”
老张伯恭谨地回:“回大人,这是柳大人自己晒制的竹叶茶。”
江为东又呷了一口,赞道:“果然是,竹叶之清香酌以茶香,香浓却清雅。制茶之工艺,不耐心不成,想不到柳大人年纪轻轻却也有如此心性,难得。”
宁俊生来回踱了数度,扭头却看见江为东正与一个老家院谈论茶水,顿时皱起眉头,但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江为东有皇命在身。略做了调整,方对江为东道:“德清水患正待家园重建,致使知县与主簿双双失踪,”微微叹了一口气,“幸得天恩浩荡,遣派柳大人青年才俊前来继任,又有钦差大人江……”意欲奉承江为东的话语还没出口,那个“青年才俊”柳大人几步跨进门来。
柳叶进得门来,先依制对江为东和宁俊生行礼,再立在一旁。此时的柳叶已经换上官服,戴上翅帽,越发显得英俊俏美。
宁俊生皱了皱眉,正欲问他一个怠慢钦差之罪。江为东却先他开口了:“事出从权,不必多礼,只管直言。”
柳叶应了声是,朗朗道:“元祐八年三月初十,德清县衙接报,有人在被冲毁的城外山坡发现了一具女尸,经辨认是城中教坊的丫鬟小梅,于元宵节失踪。两日后,嫌犯宋二被缉拿归案,同日,经与宋二同赁住一院的街坊孙武庚指证,坐实了宋二jiān_shā小梅一案,接着宋二被打入死牢,只等案卷送往刑部复验盖印。”柳叶声声急迫,到此微微缓了下来,“就在案卷送往刑部前,下官到了县衙赴任,深觉此案疑窦甚多,故而暗中展开调查。”
说到此,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往后一转,见宁俊生泰然若素,并无过多表情。
柳叶继续道:“就在下官要寻孙武庚复核证词之时,却接到城东虫子巷的李达击鼓报案,称自家赁客溺毙荷塘之中。经查,溺毙之人正是下官要找的孙武庚。至此,此案的线索就此断裂。”
江为东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你可以开堂重审宋二呀。”
柳叶苦笑:“大人有所不知,这宋二因为刑讯过甚,至今目不能睹,口不能言,手不能书,面貌全毁,没法过堂。”
江为东诧异:“何种刑罚会致人如斯?”
柳叶正欲开口。宁俊生抢先道:“柳知县,小梅被jiān_shā一案可以容后再禀。你且先将今日发现的那一具男尸案详查一番,报于江大人知晓。而且本府既然在此,此案,本府必要亲自坐镇,你把所查详情一一道来。”
柳叶拱手称是,道:“知府大人所言极是。奈何今日男尸案与他日小梅jiān_shā案有着一定的关系,故而下官只得先将小梅jiān_shā案概述一番。”
宁俊生面容一冷,不再做声。
柳叶继续道:“小梅被jiān_shā案,因为人证已然无法查证,下官只好去查验尸身。”
“查验尸身?!”宁俊生低喝一声,“大宋律例,开棺验尸需征得受害人家属同意,并在衙中备案,柳县令可曾依律办过?”
柳叶依旧不紧不慢:“宁大人所言的几样,下官都没有办。”
宁俊生冷笑:“难道凭着你是京中委派之便宜,就可以藐视大宋律例?”
柳叶不卑不亢:“下官不敢,只是事出有因,不得不为。此中后果下官一力承当。”
江为东执起桌上茶壶,往自己杯中添了添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好整以暇看了看宁俊生,又看了看柳叶。一名是州府高官,不出意外此任一满便会升迁至汴京,若是再得一两人举荐,怕不是进中书省便是枢密院。一个是身负皇命的初生牛犊,扛着正义天不怕地不怕。江为东又想到此番委命虽说是吏部行为,其实是中书省的几位要员商议定的,搞不好其中还有圣上的亲自首肯。新帝虽登大宝足有八年,奈何太皇太后垂帘听政,皇帝还不曾自己颁过什么政令,这命柳树彻查怕是皇帝下的第一道令。这还是托了太皇太后凤体不够康健,退养宝慈宫的福。
宁俊生还欲发怒,江为东嗒一声搁下杯子,问:“开棺的结果如何?”
柳叶:“小梅的确是死于正月中下旬,奈何时间太久,无法确定确切日期。”
不知是谁在暗中舒了一口气。
柳叶继续道:“不过,小梅被害之时已经身怀有孕。”
谁在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此言一出,宁俊生和江为东都为之一愣。如此重要的讯息为何案卷之中并未提及?
宁俊生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柳叶道:“案卷中写到‘宋二垂涎小梅美色,暗中跟随,伺机下手,却被孙武庚撞破……’而后孙武庚喝退宋二,后宋二折返,再次对小梅行不轨之事,最终将其jiān_shā。”柳叶拱手,“两位大人都看过案卷吧,其中大意正是如此。”
江为东颔首:“案卷本官已经粗阅,却是如此。”
柳叶道:“这就奇了,按照卷宗所示,小梅并不倾心于宋二,更有可能是厌恶他。而据下官查访,这小梅却是不仅倾心宋二,更是随其在他的住所留宿,在家人百般阻挠的情况下更是萌生了跟宋二私奔的心。这又该作何解释?”
江为东很是感兴趣:“哦?有这等事?”
柳叶拿出几份文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