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马车送夙锦回王宫,桃夭半路下车,只好一个人沿着满是尘土的路往回走,路上除了几个推着小车往王城而去的菜农,或者一些衣衫褴褛的奴隶在耕作之外,只有她一人身穿华服无所事事。
她看到一个站在田埂上的小男孩,用黑黝黝的手给一个中年奴隶递上破旧的陶瓷罐子,那个奴隶接过去,喝了几口水,又把罐子递还给他,道:“阿奴,回去帮你娘干活,司奴大人说了,今天晚上就要把那些布交上去,要不然咱们家就没有饭吃了。”
那个叫阿奴的小男孩对他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知道了,爹。”他是这样的懂事。
小男孩拎着破旧的篮子往这边走,见桃夭站在路边看着他,他突然有些害怕地退后一步,赤脚踩在泥沟里,从另一头穿过去了。
明明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人与人却分了三六九等,只要她身上的华服一天没有脱下来,只要他身上的奴隶标志一天没有除去,他们就连一句话都不能说,她是奴隶主子,他是奴隶家的孩子,他本能地害怕着她。
桃夭目送小男孩远去,心里更加难过,低着头继续往行宫的方向走,路上碰到很多的奴隶,他们统统对她恭敬地避让。
等回到行宫的时候,她看到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莲花池边,那人的一身青衫永远飘逸洒脱,连带着他的人也显得温柔可亲,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跟他说说话……
可是,桃夭却一闪身,猫到大红色的圆柱后面藏了起来,她没有走长廊,却从高高的栏杆上翻下去,横着穿过茂盛的花丛,躲开了他。
鸢尾被她颠簸醒了,爬出来道:“桃子,你怎么走这里啊?小心有蛇,要是把我吃了怎么办?”
桃夭低头弹了弹它的小脑袋:“吃了最好,整天都不理我。”
鸢尾扑扇着翅膀飞到她的公主高髻上,视野顿时开阔极了,辩解道:“桃子,我吃饭的时候有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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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来临,最后一抹夕阳从雪白的莲花上撤去,一身青衫的男子转过身,望着小女孩渐渐远去的绯色背影,琥珀色的眸子黯淡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却没有转头去看,直到来人开口唤道:“主人。”
楼隐收回眼睛,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小姑娘见了他却开始躲呢?她宁愿从高高的栏杆上跳下去,也不愿从他面前走过。
“主人,小公主要参加奴隶大会,您为何不拦阻?”身后的人又道。
楼隐转过身,望着那人的星眸,叹道:“如何拦阻?”他的小姑娘何等固执,不撞个头破血流必定不肯回头,他没有办法阻止,只能在她奋不顾身扑上去的时候稍稍为她挡一挡那些疼痛。
“那,我该怎么做?”对面的人斟酌着开口问道。
楼隐琥珀色的眸子再没有一丝暖色,反问他:“参加奴隶大会只有两条路可走,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一切听从主人的吩咐。”那人毫不迟疑地答道。
楼隐一笑:“原野,听你这么说,我很欣慰,可是倘若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些仇怨你能放得下么?”
月白色的身影突然跪倒在地:“原野的命本就是主人的,是主人给了我现在的一切,原野是生是死都听主人的安排。”
就算天下所有人都叫他哑奴,却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始终叫他“原野”,他给了他为人最后的尊严,也让他甘愿为他舍弃所有的一切,只要他一声命令,是生是死全都依他。
楼隐叹息:“我要你的命何用?起来吧。”
哑奴起身,仍旧恭敬地立在那里。
“不管你心里面有没有什么打算,这一次的奴隶大会你只能赢不能输,如果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才有希望。”楼隐忽然道。
哑奴察觉出他话语中前所未有的苍凉,问道:“主人,如果按照从前的路走下去,原野与小公主只能对立,假如有一天她知道了真相,她会伤心……”
“我不会让她知道。”楼隐打断他的话,“在此之前,我会让她离开,让她忘了这里所有的人……”
哑奴蹙起眉头,轻声道:“包括您?”
楼隐轻轻闭上眼睛,长叹:“是。”
忘了所有,忘了他。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她会记得他,也没有想过她会对三年前的他执念这么深,就算认错了人,仍旧固执地不愿放弃。
命运太会开玩笑,让他这一生屡屡被放弃,等到终于有一个人能记住他,却又让她认错了人。他自己站成枯萎的姿态,那个小姑娘从他身边一次一次地走过,他却哑着嗓子一声都叫不出来。
“主人,那您想要什么?”哑奴疑惑地问道,他能够理解所有人的立场,却不明白主人的心思。主人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掌控在手心,远远地看着所有人争个你死我活,他永远一身云淡风轻,从不过问从不插手,除却……小公主的事。
如果他最后连小公主都选择放弃,那么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楼隐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扫了哑奴一眼,眸中冰冷一片。
哑奴低下头:“原野不该问。”
楼隐沉默半晌,递过去几个纸包,道:“你把这送给二殿下,是一些活血化瘀和治疗外伤的药,就说我送来了。”
“是。”哑奴接过。
楼隐转身就要走,又停住,道:“明日的奴隶大会,有些人你可以当做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