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音打起帘子,桃姨娘见他走来,心里骤然五味杂陈,鼻头一酸又涌出两行泪。
她疾步走来拉着芸豆子,向顾青山郑重地行了稽首大礼,久久言谢不起,竟比刚才还要隆重。
顾青山忙扶起桃姨娘,“举手之劳,实不足挂齿。”
桃姨娘哽咽道:“五郎幸得上天眷顾才遇到顾郎君……乡下之地,无力盛情款待,我这便去准备膳食,诸位可稍作歇息。”
“桃姨娘客气,下厨叫十三娘便可,想来桃姨娘也有许多话,要同陆郎君说的。”
香罗袖这话足足说进桃姨娘心里,她不好再客气,委实也怕耽搁了时辰,便吩咐芸豆子去下厨。
芸豆子应下,圆圆的丸子头一晃一晃煞是可爱,星野忍不住跟上去揉了揉。
她顿时恼怒地一掌打开,星野还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型儿,一面缠着又一面躲着,去了灶房。
很快,香罗袖和芸豆子炒了四五样小菜端上桌,并一瓦罐的稀粥。
“不怕顾郎君笑话,家里没什么肉和米,这……”
桃姨娘心里愧疚,她想好生款待,竟也这般拿不出手。
顾青山随意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儿若非拦着,只怕院里唯一的鸡如今都熬成汤了。但实不需如此,儿也粗茶淡饭惯了,且也是五郎好友,桃姨娘无须见外。”
陆承音笑而不语地看着顾青山,为他夹着菜,仿佛在说:“反正你本来也不吃什么东西。”
顾青山瞪了他一眼,不好拂了桃姨娘的面子,呼啦啦喝了碗粥。
他没什么吃相,却也正好令桃姨娘相信他不曾客套,心里舒坦了些,不停地为陆承音夹菜。
虽案上不见荤腥,但却是桃姨娘与芸豆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
一来是因着陆承音终于回来了,心也踏实了;二来是香罗袖的手艺的确出众,于是愈吃愈美味。
饭后,众人又聚在堂屋里,吃着水果喝着茶,说笑之声不绝于耳,满屋子都是重逢的喜悦。
桃姨娘与顾青山一行人也熟络起来,很有眼力地未对顾青山刨根问底,只听陆承音提起在金城的生活日常,斜斜交错的光影里,辰光是久违的闲适又绵长。
到了夜里,桃姨娘请香罗袖与自己同床,但香罗袖执意睡地铺。
桃姨娘恐她睡地上染了寒气伤身,又抽了好几层被褥予她垫着。
芸豆子则如往常一样,还是和桃姨娘同睡。
而星桥和星野在堂屋打地铺便随意多了,不等星桥铺好,星野早坐在椅子里呼呼大睡了。
不多时,东侧的寝房也已吹了灯,唯有西侧的床前还染着一豆微光,摇晃着映亮顾青山的眼。
“到了蒙山村,顾兄还有何打算?”陆承音走来与他并肩站在窗前。
啪啪响的窗纸上,霎时映出一高一矮的两抹人影。
“去昭京。”
顾青山打算从将军府着手调查,倘或此事的确与飞歌门有关,必定能顺藤摸瓜查出飞歌门的蛛丝马迹,总比在江湖里捞一根无形的针强。
陆承音笑问:“是去昭京开药铺么?可缺伙计?”
顾青山看了他一眼,斜着身子靠着灰墙,抱肩笑道:“莫非你还要跟我去昭京不成?”
陆承音沉默不语,可在沉默中又似有千言万语在他眸中荡漾。
“你为何一直想回昭京?”顾青山问,“在乡下他们还不忘折磨你,更何况你回去后?”
陆承音幽幽抬起深沉的黑眸,恹恹的模样,却是顾青山从未见过的,就像乌云遮挡了红日。
未及,只听陆承音呢喃道:“我娘亲去世时,曾留下封信,让我不要心怀怨恨,努力成为一个能让绾家承认的子嗣,所以……”
“所以你想回去,成为真正的绾家人?”
陆承音点头。
顾青山颇有些意外,“你甚至不好奇自己为何中毒?又是何人所为?”
陆承音笑道:“娘亲说了,切莫心怀怨恨,这种事反而不知道的好。”
顾青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陆承音坦坦荡荡的双眸,的确对火毒之事一无所知。
他显然是被蒙在鼓里,可桃姨娘又知道几分呢?
“顾兄在想什么?”
顾青山敛回思绪,看着陆承音眼里浅浅的笑意,也着实不愿破坏他这份美好,遂也没能说出口,反倒聊起桃姨娘和芸豆子,无非是想用这份情提醒陆承音,切莫再做出私自前往昭京之事。
“若是与顾兄同行呢?”
陆承音小心地试探,尾音几乎淹没在风里,可顾青山早料他会有此一问。
即便告诉他火毒的真相,只怕他也不会放弃回昭京的念头。
顾青山思索间,突然隐隐听见篱笆外有徘徊地脚步声。
弱弱的,缓缓的,但绝不会听错,并且来的不止一人。
他立刻抓紧陆承音的手腕往身后一带,吹灭油灯,黑夜霎时如浪潮涌来。
顾青山如刺猬似的,炸开了身上的利刃。
陆承音见顾青山如此戒备,似也隐隐听见动静,当下握紧他的手,反站在他身前。
顾青山微怔地望着陆承音的背影,却听他肃然地低语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院外少说有五六人,你知道是谁?”
陆承音未答,实在是因这样的话不好说出口。
总不能说以前也时常发生这样逾矩之事,还不知顾青山如何看待他?
好在顾青山此时已回想起芸豆子的话,立马想通,“来人是薛村长的儿子,那个小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