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面露喜色,谦虚道:“这都是平日里父亲教导有方。不过咱们今晚确应借着祖约大闹城门之机,赶快趁乱逃出建康。只要父亲回到历阳老家,将那上万苏家军牢牢掌控于手中,庾亮即便再诡谲阴狠,也不敢轻易加害于父亲了。”
苏峻笑道:“逸儿,你究竟年轻,太高看那个庾亮了。老夫和他打过多年交道。此人的丞相高位不是靠奋发努力得来,而是依仗他那个太后妹妹的裙带关系。故而志大才疏、好谋无断,平日里咋咋呼呼虚张声势,真要动真格的,反而犹犹豫豫没了方寸。否则的话,他为何指使温峤禁止陶侃越雷池一步?然而你说的也对,毕竟夜长梦多,应该趁此良机赶快离开建康。我曾听说,陶侃的得力手下,朝廷那位年轻的驸马爷桓温曾经寄信给他,劝说其不必顾忌庾亮和温峤,直接率精锐水师开入建康城,掌控天下局势。现在陶侃尚在举棋不定,如果他真听了恒温的游说,下定决心率大军直接开进,那咱们就是在劫难逃的瓮中之鳖。至于建康北城门的守军,其实更不值一提。那些京城的少爷兵门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平日里连血都没见过一滴,这样一群废物草包,如何敢与祖约手下那三百名沙场拼出来的虎狼相抗?他们既拦不下祖约,更不敢与其对抗。所以咱们不必趁乱溜走,直接跟着祖家军队伍中大摇大摆地出城。”
“不过,那两个关在地牢中的囚犯……”苏峻面色一冷,咬牙道:“为父劝你在临走之前赶紧将其清除。”
苏逸闻言一惊,刚想开口发问,苏峻却摆了摆手,冷然道:“难道你想留下这两个祸根吗?祖约现在怒气填膺,不能作出正确判断,但他回去之后,必会详细提审这两个钦犯,从而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你还能继续将这出戏唱圆吗?”
苏逸却摇了摇头:“父亲明鉴。其实祖约知道真相也无谓。他既反出京城,和庾亮已经势同水火,如此强敌环伺、岌岌可危之下,他又怎会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而主动背弃自家盟友?至于那两个钦犯,儿子斗胆为他们向父亲求个情,请您饶恕他俩的性命,让其到咱们军前效力。”
苏峻问道:“那两个小娃娃究竟有何本事,值得你为其担保求情?”
苏逸道:“那位来自北方使团的副使小吏方雷,虽是个无名之辈,却颇具胆色。祖涣带人去抓薛超,姓方的手无寸铁,却敢单枪匹马拦在门口,面对我们的长刀利剑毫不畏惧。原先我还以为他是薛超的挚友,后来才从那姓康的娃娃口中得知他和薛超只是萍水相逢,之前连认都不认识。他不但敢于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头,而且面对祖涣利刃加项,也依然没有一丝退缩。父亲,如今朝局风云变幻,我苏家军正当用人之际,岂可错过这等豪杰。若父亲能不计前嫌,施恩拉拢,则假以时日,此人必可成为我们的军中栋梁。至于祖约那边,他已是自顾不暇,无须过于担心,儿子自会有办法应付)”
苏峻道:“你看人一向不差,此人既是可塑之材,那就按你说的去做吧。”
顿了顿,苏峻又道:“那个建康城的老混混薛超,似乎颇具神秘色彩,他收养的孙儿,也就是方才那姓康的男童,对韩潜殉国之事所知甚详,他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对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即使亲身经历,也不会记得如此清晰。”
苏逸顿首道:“孩儿刚才也一直在思索此事。据建康城内的闲杂乞丐们陈述,薛超于一年前带着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混入城中,平日里不事正当营生,只是四处找短工打杂,间或坑蒙拐骗,招惹了不少是非。但他行事十分低调,甚至有些窝囊,不管别人如何打骂,都不去争执吵闹。这次,他又不知因何事欠了镇西将军祖约一大笔债务,逾期不还,故而给自己招来了灾祸。但孩儿一直对此心存疑惑,觉得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祖约是何等身份,怎会为一点钱财与寻常的泼皮无赖纠缠?即便有过节,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竟派自己的亲儿子上门去捉拿。直到适才听那姓康的男童提到韩潜将军殁于沙场的往事,孩儿方才明白了其中隐情。想必那薛超就是当年韩潜将军的一名下属,亳州城破之日侥幸逃出,因而知道祖约曾对部将爽约、见死不救的真相。所以祖约在晓得其行踪后,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在庾亮的地盘上公然杀人,授敌以柄,于是便以上门讨债的名义,先将薛超等人秘密抓来,再暗中灭口。”
苏峻笑道:“如此讲来,那祖约向朝廷禀报说韩潜遇敌冒进、因而中伏身死云云,全是诳骗圣上、委过于人的谎言。这么一桩欺君大罪,一旦暴露于世,足以让他被满门抄斩了。而且,方才经你这么一折腾,祖约已经认定庾亮和韩潜余党以及飞鸢尉统统穿一条裤子,薛超既然偷跑了,那么眼下他肯定正在丞相府告密。敌人手中的把柄越抓越多,因此祖约才会如此迫不及待,今晚就要离开。”
苏逸也笑道:“祖约身败名裂大势已去,为了自保,他将不得不对父亲您唯命是从,从此托庇于咱们苏家军的保护,而父亲不但又能收编一支新的生力军,而且彻底摆脱了庾亮和朝中庸官的掣肘,从此便可安心地为国家建功立业,大展宏图。”
“哦?你希望你的父亲能出将入相,做一名朝廷的股肱之臣?”苏峻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者抿了抿嘴,低头默然不语。
苏峻缓步走到桌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