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下,礼部侍郎曹奎急匆匆地拾阶而上,前面就是中书省,他的心情比步履更加焦急。背后的小厮撑着一柄油纸伞,一路开小跑,自己身上全湿了,雨水蒙了他的眼睛,可顾不上擦一把脸。
”的大门,被毫不讲究地推开,“砰”地一响。文渊阁内等待已久的朝廷大员,纷纷回过了头。曹奎抢入室内,衣衫尾摆的雨水成一条线滴下。他有些窘赧,但也顾不上了,把一直抱在怀中的纸卷铺开在桌案上。
室内的大人们立即围拢。桌案乱糟糟的,上面堆着许多章表,这些都是本次春闱的书生,在“神榜”案发之后,写给中书省和礼部的陈情。他们强烈要求彻查“神榜”舞弊之案,许多人措辞激烈,大有血谏之势。
桌案的正中间还有一张今科龙虎榜,明晃晃地铺开着。大员们在桌案前翻检对照曹奎带来的一张张纸卷,这些都是案发之后中书省派人到市面上收集回来的“流榜”,各种各样,真或者不真的榜单,总共几百张之多。
“就是它!”左拾遗把那张与龙虎榜一模一样,事后被考生们戏称为“神榜”的单子择了出来,拍在桌上。
丞相富弼接过了单子,仍不死心地和桌上摊开的龙虎榜对照了几眼,然后黑着脸叹了口气。
“皇榜还没放出之前,这样一份单子就已经流传民间,考生们争相购买。皇榜一放,两下对比,就出事了。”礼部侍郎小心翼翼道。
富弼怒道:“能不出事吗?历届科考,提前抄榜、泄榜,从中牟利,早就蔚然成风。现在更好了,出了‘神榜’!与皇榜分毫不差。如此舞弊,朝中某些公卿大人,真是嫌自己的脑袋长得太安稳了吗?”
礼部尚书大气也不敢吭,富弼瞥他一眼:“刘尚书,科考是你礼部的大事,如今出了‘神榜’案,你有何话说?”
礼部尚书赶紧趴下磕了一个头,道:“下官失职!恩相,我已彻查礼部,把有嫌疑的人交付大理寺审讯,并已向朝廷自请免职,愿意挂冠归田。”
“挂冠免职,一走了之?你倒是想得轻松!”富弼吐了口气,生出疑惑,“今天这么热闹,庞太师怎么没来?”
左拾遗道:“庞太师一大早就进宫面见陛下了。”
富弼立即心生警惕,喝问:“刑部!这份神榜的来源,你们查清楚没有?”
刑部尚书禀告道:“案子一出,刑部立即下碟文,着大理寺彻查,嗯……”
富弼道:“说!”
刑部尚书道:“大理寺派干员彻查,从黑市炒榜的贩子身上顺藤摸瓜,最后揪出神榜的来源,是由庞太师府中两个奴才手里流出来的。”
富弼喝道:“为什么早不禀报?”
曹奎上前低声说道:“恩师,庞太师已经抢先面圣了,咱们又迟老贼一步。”
富弼马上反应道,“诸公随我立即进宫面圣。”
………………
御书房内,仁宗皇帝来回踱步。当朝权倾朝野的老太师庞吉跪在御书案之前,谢冠请罪,他白发苍苍的头颅微微颤动着,脸上老泪纵横。
“陛下开恩。”庞太师说着,又磕下去一个头,痛心疾首地喊道,“老臣教子无方,御下无能,孽子恶奴,竟做出抄榜、卖榜这种有损朝廷清名的事情。”
仁宗哼了一声,背对着庞太师,并不回头,淡淡问:“你们家老五,怎么会提前就有今科榜单?他怎么抄来的,是谁在作弊?”
庞太师身子一抖,说不出话,隔了半晌才道:“这孽子,仗着是太师府公子,自来都有一群小人巴结他。礼部……礼部中有个誊抄榜单的小吏……一门心思想要结交贵胄公子,知道我儿参与今春科考,于是私自多抄了一份单子,夹带出来。想要卖与我儿一个人情。没想到家中奴才丁三、鑫哥,见钱眼开,居然偷了这份单子去黑市卖。”
庞太师重重磕一个头,哭道:“陛下,两个奴才,我已着人捆送大理寺,连我的孽子一起送去,请陛下责罚。”
仁宗冷笑道:“不是朕要责罚你,是国法不容情。”话音刚落,太监长声禀报,丞相富弼与中书省各位大臣觐见。
庞太师脸色陡变,仁宗抚须不语。
富弼与一众臣工进来御书房,参见舞拜完毕,富弼随即呈上数百考生的陈情表,以及那张“神榜”和自己书写的奏折。他开门见山,直言不讳道:“陛下,今科春闱,‘神榜’舞弊一案,天下士子震动,舆情喧嚣。大理寺已有定论,庞五公子与礼部书吏暗箱结交,私自流抄龙虎榜,罪在不赦。庞太师教子无方,管束奴才不严,罪在连坐。”
庞太师伏在地上,扭头狠狠地瞪了富弼一眼。
仁宗不置可否,背对众人一动不动,臣下都仰着头,暗暗揣测圣意。过了半晌,仁宗终于缓缓道:“庞氏父子应该怎么样处置?”
富弼道:“庞文虎私交礼部书吏誊抄龙虎榜,是首犯,当黜免功名,下狱堪问;庞太师连坐,应免去爵位,离朝思过。”
庞太师叫道:“富弼!”
富弼不疾不徐道:“太师,下官本着职责,这些话不得不奏。”
仁宗开口道:“朕听说榜单的案子出了之后,今春科考的士子,聚在礼部、贡院,喧闹哗变?”
富弼启奏道:“正是。士子们认为本届科举不公,要求作废重考。”
仁宗冷笑:“这帮子书生!依朕看,闹得最凶的,都是没在榜上的吧?”
太师忙道:“这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