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桌上燃着的油灯,灯舌因窗外吹进来的风而摇摇曳曳。宋洛慢步走至窗棂,浅笑地望着漫天的雨水滴落,宛若断帘之珠,毫无阻碍坠下。而后伸手关上镂花窗。
回到木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悠闲地吹开茶中舒展开了的叶子,径自喝了一口。而后,放下茶杯。指节弯曲,指背轻叩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告诉素丫头的。”
睡在美人榻上的晚琉光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转换了一下身子,唇边勾着一方慵懒笑意,答道:“阿谨的性子象他,阿素的性子却象极了我。早晚会知道,晚一日不如早一日。人啊,有时候不亲自做个了结不会死心。由着她吧,反正拦也拦不来,跌倒了,她自己会爬回来。我的阿素不会这么软弱的。”
宋洛走到跟前,腰间佩玉随着步伐移动伶仃作响,衬着窗外的雨声清脆悦耳,幽幽的眸子恍若聚了细冷雪花,他淡淡开口:“琉光,认命不是你的性子。”
晚琉光张开了眼睛,秀致的弯眉,浓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浓彩,声音微微地透露出软弱的哭腔:“不认命又有什么用?我的三哥………我的三哥也不会回来了。”
宋洛叹气:“那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放不开?”沉默半晌,宋洛终于开口又道:“琉光,此次前来道别,大抵是最后一面了,帝都的风风雨雨,我也厌倦了。”烛光打在他的侧脸叫人窥不出此刻他是何情绪。
一时夜风大作,紧闭的窗再次被猛灌的风吹开,油灯上燃开的灯花沿着烛身滑落,滴在檀色圆桌处宛若一滴晕开的泪。
雨势太大,打得原本下山崎岖的山路更加地泥泞。这么大雨,撑着雨伞也不见得能挡得了几分。莫箐干脆把伞收了起来,提着裙裾一步一步地疾步向前。很艰难地走完虚南寺那条又长又陡的泥阶梯,终于要走出虚南寺的大门。小和尚却挡在莫箐面前,大门紧闭,不让她去扣门闩。
“素丫头,让你见了又如何?这是你哥哥的路,不应该阻挠,我们回去吧。”
莫箐看着他,第一次看着平时傻傻地小和尚有如此认真的眉目。然后摇头,嗓子嘶哑地隔着雨帘大声对小和尚说:“这也是我的路,那小和尚你拦着我做什么?”
“你不一样。是你,我便要拦。”他固执地说。
莫箐不理会小和尚说的话,越过去要扣门闩,小和尚站在一边看着莫箐努力踮起脚尖去扣门闩。
雨水打在他清雅若莲的面容,滑过那眼角边的泪痣,弯长的眉目微微眯起来。从认识他的几个月以来,莫菁从来没见过小和尚那么认真的神情。
过了良久,他终是开口说:“你若要去,小和尚不会再拦你了。跟我来,我知道后山有条近路。”说罢,拉起莫箐的手便跑。
一路绕过兜兜转转的山道,一路踏过泥泞的山路,踏碎无数开得艳浓的红荆花。红锦缠边的绣花鞋早已沾满了泥巴,莫箐被雨水打得睁不开眼睛,只能任由小和尚带着自己一路奔跑。终于,在一个小沙丘停了下来,前方有大队的人马渐行渐近。莫箐回头看看雨幕中肃然矗立的虚南寺,回头,气喘吁吁的小和尚正认真地看着自己。
莫箐颤抖着伸出了手,拂开了小和尚眉间的雨水,那么漂亮的眉眼,纯黑无暇的瞳仁恍若倒影着自己苍白的面容。她终于哽咽地对他说出:“谢谢。”
“来者何人?“领队的首领已经发现了两人,策马快速至两人两步之前怒斥道,马鞭对着沙丘狠狠扬下,飞溅的泥巴滴落两人的脸上。
小和尚早已把莫箐护在身后,一双眼睛毫不示弱地与其对视,眉目间多了几分与平时不同的细冷如雪的凌厉。
首领注意到小和尚与年龄不符的敌意,把注意力转向了小和尚,牵着马,居高临下地隔着雨帘对其细细审视。
被小和尚护在身后的莫箐艰难地开口:“我为莫谨的妹妹,这位爷能不能帮个忙让我见一下我哥哥,我有话要与他说。”
首领看了看莫箐,又看了看小和尚,仿佛在掂量莫箐讲的话的可信度。良久,方答道:“稍等。”于是策马返回。
人马继续冒雨缓慢前行。山下驿道两旁的红荆花已经被践踏成泥尘与污水混在一起埋在泥泞之下。
没有束发的莫谨穿着蓑衣,撑着十六骨油纸伞来到跟前。一头如墨黑发被雨水濡湿。玄青色的衣摆沾染着点点泥尘,花样繁复的锦靴踏过水洼发出细碎的声响。
莫箐看着神色不明的莫谨,一时悲戚难耐。如个任性的小姑娘般“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哭了起来。雨色微冷,执着伞柄的指尖一点一点泛白。莫谨紧抿着唇,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了莫箐。
“阿素,等四哥。五年后四哥会回来接你和阿娘。”
“你为何……为何……权势就真的这么重要么?你明明跟阿素说过,他们争由得他们去,我们自己要过得好。”莫箐紧紧地贴着少年的胸膛,夜寒入骨,她幽幽道。
莫谨轻轻一笑,苍白之色缓缓从嘴角蔓延开来,真是枯秋高风也不如他的眉目凌冷。
“太重要了。阿素你还小,所以不懂。如果,仅仅是因为权势那才好。”少年回答。
莫箐挣开他的怀抱,一双浓黑眼睛恍若隔了千山万水,就这么看着他。
莫谨把抱着莫箐的手伸了起来,目光幽然,声音像极了漫凉月色:“阿素,我已经不能回头了。”少年抬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