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这年,听人说父王率领军队攻回了王城,一日一夜苦战,死伤的军民和城破那一年一样地多。北宁终于重新回到了父王的手中。这个为之献出十几载光阴的男人,少年时期离去回来已经是中年了。百姓都欢呼着说“他们的王子回来了。”这群呼喊的人他们也已经要老去了。
我还记得那一日永安国派使节来到漠北,勇武的漠北王跪在使者面前说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舍不得我就此离开。他对使者谆谆告诫,一定要把我照顾好,否则对不起他的兄弟。
就这样我回到了王都。
那天,城里城外挤满了百姓,夹道上人头攒动,来来往往好不热闹,梨花开满了枝头,一阵风吹过,飘飘洒洒,像条河一样在空中流动着。在这条河里,我走向王都,走向父亲。城门大开的时候,我听到人群中有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一点一滴地汇成江河之势,所有的人都有想跪下的冲动。他们说不知为何,看到我们这对父女这样的坎坷,淡漠忽然就觉出了寻常人家的幸福。
虽然我们并没有什么深切的感受,一切只不过是命运顺理成章的安排而已。
父亲说一家人和和睦睦很重要,所以我住进了昭和宫。他晚上约我和母亲一起看月亮,月色迷人,我们站在王宫最高的阁楼上对天上的月亮惊叹不已,自最高楼到最底楼,楼底直下,过道里站满了随从和宫女。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是苦尽甘来了!”
“雪子,你快看,父王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糕点,还有那个粥,那个那个,对,就是那个,你忘了当初你还在王宫里的时候总是缠着祖父喂你喝。”
“雪子你说父王这身衣服怎么样!”
“雪子,走,父王带你骑射走!”
“雪子,我政务繁忙,你应该多陪陪你母后”
“是”
“是”
“是”
“是”
我变成了一个只会说“是”的木偶,父王的身边变得美女如云,母后根本无法近身,为了让昔日的人记起点当初的情分,关于他的衣服,她总是亲手洗,他的鞋子,都是她亲手做的,他爱吃的饭食又是她退却厨子亲自弄的,为了让他记起,她在他的衣服鞋子上故意熏了一层香气,那种香气是从前潦倒时他们能用上的唯一的一种香。同时也是最为廉价的一种。她想借此来唤醒他关于往日的回忆,想到当初她是如何不离不弃地陪他度过最艰难的时光的。
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收到一丝的回复,在偌大的王宫里,她就像是埋在土里的一粒沙,不会闪光不会发光,土一样的颜色,若是没人拿起来看一眼就真的是永远埋没了。
她剩下的只有用怨恨下饭,抱着空荡的心入睡了。她变成了伤口拼接的组合,躺在黑暗的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