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厉煜的指节缓缓捻过飘花玉扇骨,折扇咔哒一声合上,穆钰抬眼瞥了眼萧厉煜,挑了挑眉不再多说。见得穆钰忽然开口替自己解围,楚凌云心下总觉着有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似的不对劲。但这皮球已经踢回了自己身上,他只得继续道:“穆侯爷说的不错,且北燕所递国函亦书明如今北燕大君病重,下令二皇子摄政辅佐世子殿下。若诚意与我大周行建邦交,我大周亦可派遣使臣前往北燕探查一番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其实楚凌云在拿到国函时心头亦是暗惊不已,这国函若是平日里送上他定是不会轻信。但联系到那日凉朔关一战,耶律引铮将耶律引岳的人头送来一事,这一切蹊跷便可说的通了。想来在初冬之时,北燕大君便已因故不能掌权,不然他决计不会放任儿子们率兵殊死相搏。彼时耶律引铮率兵突袭朔州城,他虽心知耶律引铮剑走偏锋引东周军借刀杀人,却不想其中内幕竟是皇子夺嫡。
“北蛮就是北蛮,三分人样尚未学出,这七分兽性却是根深蒂固。且不说这北蛮人撕毁和约多次,就这邦交之礼如此草率儿戏,可见其心不诚。再说与这弑亲夺位的乱臣贼子有何好谈?这名不正的什么摄政大汗王发来言不顺的国函当真是可笑至极。镇国公,你当真是糊涂了!”兰卿睿眉峰一凛,转身向萧锦棠躬身揖礼,声色俱厉。
“启禀陛下,臣认为此事不过是北燕贼子的挑衅儿戏罢了,且此事有两点可疑。其一,若按冠军侯所言,北燕谋篡天经地义,那为何世子与摄政王不自立为大君?其二,不自立大君反而让世子与摄政王并存,谁又能知北燕世子是否为北燕摄政王所架空?这与我大周签订和约之人,究竟是北燕的世子、摄政王、还是未来的大君?”
兰卿睿一席语毕,一针见血的戳破了楚凌云口中北燕国函上的漏洞。他身为一朝宰相,最知谕令之上一字之差可能带来怎样的漏洞与后果。萧锦棠闻言亦是眸光一沉,他当然知晓兰卿睿话中之意。若是北燕人以世子与摄政王之名签订和约,待将来二人其中之一成为北燕大君,那这和约便成了废纸一张。
楚凌云听得兰卿睿一言,顿时面色亦是一变,兰卿睿心道楚凌云果真是一根筋的脑子,竟是连这等低劣漏洞也不曾发觉。思至此处,他下意识冷哼一声,不屑道:“乱臣贼子而已,有何信誉可言?”
见得兰卿睿眉宇间的矜傲不屑,萧锦棠腹中的酒意猛然上烧,他无声的勾起唇角,却在即将笑出声时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唇畔。咸腥的铁锈味和疼痛令他保持住了理智,在兰卿睿开口的一瞬,他忽的觉得无比讽刺……他不也是兰卿睿口中所鄙夷的弑亲夺位的乱臣贼子么?但是谁又能想到,他这个谋逆之人竟会坐在大周的皇座之上接受万人朝拜?
萧锦棠不动声色的微微舔了舔唇侧的伤口,强行将已至唇畔的笑意咽回肚里,他抬眼略略扫视一周,见众亲贵皆肃容而坐,心底竟生出几分难言滑稽。他又将目光移回兰卿睿身上,淡淡开口:“太师说的不错,但是国情不同,也就不必妄议他国内政了。”
“陛下!”兰卿睿心下一急,责怪之情竟是怎么也没捺住便脱口而出。他委实不知为何萧锦棠要于此事上帮着楚凌云将此了了揭过,这龙椅上的小皇帝并不是不知事理还糊不上墙的烂泥,相反他是个极明白利益关系的人。萧锦棠身为一国之君,竟不怒斥谋逆犯上这等无赦之罪,这让座中亲贵心中作何他想?且就算萧锦棠再如何信任楚氏,但楚凌云所为确当小惩,若不训斥楚凌云妄言擅为,怎能恩威服众,令他人不起二心?
思至此处,兰卿睿跨步上前与楚凌云并身而立。一时亲贵之间私语又起,道兰楚二人这般做派当真是将夜宴当做了朝堂。兰卿睿此时已顾不得碎语闲言,只当纷纷议论如风过耳,他抬头一瞧,却见萧锦棠神色淡然,压根没将自己与楚凌云之言放在心上,亦或者说,就连自己上前也未让他动一动眼皮。这当朝太师与镇国公夜宴相争,而那小皇帝却远眺着帐外目光散漫不知何处。
当真是岂有此理!见萧锦棠如此做派,兰卿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在他膝盖一曲,正欲肃拜劝谏时却见萧锦棠幽幽回过了眸光瞥向自己。兰卿睿心头一颤,只觉那一线眸光冷厉如刀,原来高座龙椅上的少年君王并非漠不关心臣下纷争,而是心下早有决断。但他的决断难道就是一味的偏袒楚凌云么?但楚凌云的话分明太过冒犯天威——
思至此处,兰卿睿忽的觉着自己像是被一条从阴暗处猛然窜出的毒蛇咬了一口。那警告的眼神让自己想起了先太子萧锦辉,在这个瞬间,这对兄弟的眼神竟然跨越了时光与生死重合在一起……在萧锦辉借诗案之名扳倒皇四子萧锦玄之时,他也是这样在东宫看着自己。
是了,这东周又有何资格去嘲笑北燕呢?所谓的乱臣贼子,不过是给亲者为谋附加了一层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萧锦辉是这样,而龙椅上的萧锦棠比他的兄长更为凶戾。忽然之间,兰卿睿猛地想到了萧锦辉在东宫离奇的遇刺与先皇的崩逝,而那夜还是九皇子的萧锦棠恰好也在东宫……他明白这一切绝不是什么巧合。
忽然之间,孤长天风席压而来,帐外煌煌长明万福灯被吹的骤然一暗。泥金彩绘的祈福经幡于风中绚烂狂舞,香油倾倒迸出万千火星,座中女眷低声惊呼,兰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