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山谷静寂,仿佛沉睡住了一般。
庞爰站在车上,这副样子和他在塞外作战的时几乎一样,挺拔的后背和坚毅的举止,可以让他的士兵相信他们的将军和他们同在。
可是这一次,他内心中少了不可一世的霸气,带着受伤和伤口,如同厮杀失败的野兽,需要一个不起眼的洞穴,可以然他躲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静静的舔食着血淋淋的伤口。但在回到赵国之前,他还不能这么做。
他需要强撑着表现出他强硬的一面,给士兵们最后的信心。
尤其是他大概能够猜到回到赵国之后自己将面临何种厄难的时候,这种强撑着的样子,让他内心更多的是无奈和悲哀。狡兔死走狗烹,他还远没有到毫无用处的程度。可是却不得不面临这样的结局,这让他很不甘心。
可不甘心之后,又能如何?
难道带着没有粮草供应的赵军打回去?
内心的凄凉,仿佛加速了他外表的衰老,如果卸掉头盔,在他近前的部下们都会发现,将军老了,几乎在几天之内花白的头发一下子变成了满头白发。而悲伤的气息是能够传染的,赵军之中有士兵的朋友死在了卫国,也有乡邻死在了马邑,甚至兄弟也有死在战场,这些人都无法回到故土。带着一份强烈的不安,庞爰看着满是萧索的山谷,感慨万千。
“下令,全军快速通过谷地。”
“全军快速行军。”
“跑起来,都跑起来!”
……
一道道军令下达之后,变成了一通嘈杂的喧闹。这在以前,边军绝对不会如此不堪,可是眼下,士卒们饥寒交迫,根本就迈不开腿进行高强度的行军。可是回家的期待,又让他们不断的透支着身体内最后的一点力气。
“此战过后,军中再无庞爰之名矣!”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让庞爰胸口仿佛被巨石压着,沉重的透不过气来。他想起夏祭的时候,在卫国帝丘遇到的那个小子,原以为小国的弄臣,不入流的存在。可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一旦成为了对手之后,庞爰面对边子白总有一种有力没地方使的无奈。
从一开始的坚壁清野。
卫国境内的村庄竟然将所有的人都转移去了城邑,让赵军失去了以战养战的便利。
打击粮道。
让赵军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对付偷袭粮道的卫军,却让卫人寻觅到了可乘之机。
偷袭陶丘。
彻底断绝了赵军继续作战下去的物资保障。
……
一步步,他从不可一世的骄兵之将,却陷入了如今的泥潭之中。说是罪有应得,庞爰是说什么也不会认同的。他不是没有洞察过边子白的战役意图,边子白当初准备固守平邑,然后背靠卫国的邺城,让赵军在进攻开始之后有畏首畏尾的难处。
庞爰看出了边子白的用意之后,果断的从荡阴直插大河渡口,在马邑渡河之后,猛攻马邑城。
这一步,算是先机,被他觅得,按理说赵军获得了战场的主动之后,就应该处处占据主动权。如果边子白率领主力南下,赵军就在马邑附近和卫人决战。当时的赵军没有理由失败。如果边子白固守不出,那么拿下马邑之后,赵军近可攻戚邑,甚至直接攻击卫国国都帝丘,震慑卫人。可惜,他高兴没多久,就开始麻烦不断。马邑的殊死抵挡让他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公子岐不可能投降赵国,一个投降的弱国公子,在赵国是没有出头之日的。但如果公子岐能够在马邑表现良好,那么对于他来说,在卫国的地位能够通过此战的表现就能稳固起来。
这一点,庞爰看透了,之所以看到了其中的关键,这才放弃了招降的打算。
可之后的战局,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让边子白扭转过来了。因为边子白很让人无语的是采用了一套他的办法来对付庞爰。就是不搭理赵军,他打他的,我打我的。逐步将赵军的粮道给断绝了。这让庞爰很奇怪,更让他难受的是,边子白似乎一直都留有余力的做法,总是能够让他在承认失败后,安慰自己的时候,再在自己的心头插上一刀,刀刀见血。
按理说,边子白应该能够看出来,赵军要跑。
对这一点庞爰深信不疑,他已经不敢再用当初在卫国夏祭宴会的眼光看边子白,这个年轻人完全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甚至他戎马一生之中最难对付的对手。庞爰已经丝毫都不敢轻视边子白这个对手,甚至为了能够顺利撤军,他做出了壁虎断尾的镇痛。他坚信,边子白所掌握的情报要比他更全面,陶丘之战,大野泽之战,都是卫国上军在他指挥下的战斗。边子白没有理由不会防备庞爰撤军。
但庞爰还是顺利撤军了,甚至四天时间的行军过程中,任何阻扰都没有。尤其是当马陵也没有发现卫军的那一刻,这让庞爰深信他已经脱离了卫人最后的纠缠。
卫国上军想要一口吃下四万赵军那是痴人说梦,可是拖延赵军的撤离,甚至不停的袭扰之下,赵军恐怕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好在边子白似乎没有抓住最好的机会,让赵军顺利靠近了赵国边境。只要进入赵国边境,就算是卫人携大胜之余威,恐怕也不敢冒然进入赵境。
撤军过程之中,公子重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如今,赵军已经抵达马陵,最多只要一日就能走出马陵,渡过黄河之后就是赵国的地界了。
想到此战种种,庞爰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有为自己的失败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