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阁中闪过几道白光,银白色的闪电仿佛一条条游走的白蛇,雷声一个又一个,轰隆声愈响。这场酝酿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要降临了。
太皇太后睥睨着僵跪在地上的两人。思绪一转,回忆起四年前那件隐晦的事。那时,玄烨继承大统已经到了第四个年头,明面上她贵为当朝太后,垂帘听政,掌天下之大权,可是谁也不知她是如何带着年幼的稚帝度过每一次胆颤心惊。天下初定,民心不稳,朝中大臣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有多少人是真正忠心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还没走出福临带给她的锥心苦痛又面临着玄烨的年幼无知。四大辅政大臣,鳌拜居心不良,势力日益扩大,遏必隆是名门之后,同样战功赫赫却与鳌拜交好,苏克萨哈又是个虚与委蛇之流,在朝中威信并不高,唯有索尼,即是首辅大臣,又是三朝元老,早在皇太极时便是朝中重要人物之一,是个当之无愧的忠义之臣。她出于朝政考虑,立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为玄烨元后,虽然这是一桩政治婚姻,但所幸少年初成的玄烨对赫舍里氏一见钟情,至此情深不渝。只是……坏就坏在当年还是二阿哥的福全与赫舍里氏自小便是玩伴,绕床弄青梅,是总角之交,情窦初开的二人早已是情投意合,太皇太后这一旨意无疑是棒打鸳鸯。当年福全备受打击,频频日夜跪在慈宁宫门口求太皇太后收回懿旨,更甚者险些与玄烨兄弟反目,闹得是沸沸扬扬,福全更是带着赫舍里氏在帝后大婚典礼前夕私奔,终被太皇太后秘密派人暗中抓回……
回想起往事,太皇太后看着低首跪在地面上的二人,眸色轻柔了许多,语中含着凉薄的忧伤,长叹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们都是何等聪慧的孩子,何苦作茧自缚?”眼角一抬,苏茉尔即刻会意,支起了窗户,一时春风拂来,驱散了一室烦闷窒息,“皇后,看见庭中那些牡丹花儿了么?这才几天没打理便横生枝节了,你替哀家去修剪修剪吧。苏茉尔,取支剪子给皇后。”
苏茉尔收回看着窗外变了天的目光,眼带怜惜地看了朱颜一眼,应声而去。
朱颜静静跪在福全面前,身后福全煎熬的深沉悲伤宛如利剑般烧灼着他的后背,生生受着这样的目光,朱颜心底里没来由一阵哀伤泛起,楚楚的眼角下方那一颗泪痣仿佛几要滚落,整张玉容看起来悲凄欲泣。他恭顺应声,接过苏茉尔呈上的金剪子,出了暖阁。
春风本有暖意,可那大作的风一道道割在朱颜面上时,他只觉凉意袭心,抬眼望天,铅云低垂,天际偶有银光闪烁,打在他的面上,苍白了赫舍里秀丽的容颜。
一步一步走到一株洛阳红跟前,高贵典雅的花容已经绽放到了极致,万物盛极必衰,朱颜几乎嗅到了它已然悄悄颓败的气息,剪子才碰到枯黄的叶,倾盆大雨顷刻滂沱而下,犹如万山浮动,直压朱颜。
福全身子才一动耳边便响起太皇太后的低喝:“跪着!”
他面上的痛楚几要扭曲了俊逸的脸孔,“太皇太后,求您放过芳儿吧!她……”
“放肆!”太皇太后又是一声低喝,“皇后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福全啊福全,你糊涂啊!枉哀家如此疼惜你,你却一味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天下女子何其多,难道在你眼中,除了芳儿,旁的一切都是子虚乌有么?”
福全咳了几声,顺气后语声带着决然:“天下男子何其多,太皇太后又为何独独不忘情于叔祖父?”当年皇太极、多尔衮与太皇太后三人之间的扑朔迷离是人尽皆知,即使深宫隐晦却也掩不住众多耳目。
闻言,太皇太后先是猝不及防一愣,待回过神后一时气喘,手中佛珠狠狠被掷出,“啪”地砸在了福全左脸上,滚落地面,碎了满地的黑玉。
苏茉尔惊而下跪:“太皇太后息怒!王爷一时嘴快,定是无心之失……”
福全左脸即刻浮上一层红淤,他却恍若未觉,面色如灰对着因盛怒而面色铁青的太皇太后磕了三个响头,“孙儿自知有罪,自当受罚,一切都是孙儿的过错,请太皇太后饶了皇后娘娘!”言毕起身信步走到庭院中,痴痴地注目朱颜,转身正对暖阁,迎着风雨扑通下跪。
朱颜手中的金剪子险些滑落,呆呆看着福全笔挺的背影,眼中不断有热浪滚出,他握紧剪子,迷迷糊糊受着赫舍里体内情愫的影响,痴痴走到福全身侧,随之跪了下去。
苏茉尔看着眼前一幕,哽咽道:“主子,奴才相信皇后和王爷纵然有旧情却不可能……”
“哀家岂会不知芳儿不是个明知故犯的孩子,即使如何情深难耐,却也不可能在这当口犯事儿,福全的一番托辞哀家自然是不信,只是芳儿究竟是为何深夜去了太和殿又为何恰巧被你撞见,你以为哀家没有疑心么?只怕皇帝耳朵里也早已听进了不少脏东西。你说昨儿晚上看见此事的只有你一人,却为何今儿早上便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查!你给哀家仔细查查究竟是谁唯恐后宫不乱!”太皇太后顺手操起身旁的檀木拐杖,脚步迟滞地走向内间寝室。
苏茉尔面色掠过一丝欣然,托着太皇太后的手,细声道:“是,主子英明,奴才即刻着人暗中探查。”
太皇太后轻叹,“他们爱跪便跪着去,唉……真是造孽啊!”
大雨如注,赫舍里孱弱的娇躯哪能经得住风雨的洗涤,不消片刻便已眼前冒黑。福全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