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康熙八年腊月十三,大雪纷飞。
坤宁宫迎来了不寻常的一天,这日东暖阁中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太监、宫女一干人等忙得分不清东南与西北。一大清早太医院的所有太医便已按皇帝口谕集齐一室,就连太皇太后也亲自驾临皇后寝宫,一脸焦急的等待之色。一切只因——皇后赫舍里流芳要生了。
念喜歌的两位嬷嬷早已守候在一旁,掩埋小阿哥胎盘的“喜坑”也挖好,并把寓意皇后快生贵子的筷子和红绸、金、银、八宝等物安放在喜坑内,只等皇后赫舍里氏顺利生产。
内室之中不时传出女子凄厉的喊痛声,已经阵痛了一天一夜,却在破晓时分才即将临盆,赫舍里早已是筋疲力尽。凤榻边接生的嬷嬷和贴身宫女不间断地喊着:“皇后主子忍一忍,再用些力。”
“啊——”又一长声痛叫之后,赫舍里痛晕了过去。忙有坤宁宫掌事宫女无果到外间禀报,太皇太后急命太医想办法让皇后少受些苦楚,太医院院使孙之鼎忙取来人参急急忙忙进了内间,隔着屏风差宫女把人参片塞入赫舍里口中,急道:“快掐娘娘的人中让娘娘清醒过来,快!”
很快地,赫舍里恍惚苏醒过来,外间的人们再次听到凄厉的尖叫声时都舒了一口长气。须臾后又听无果隔着屏风急喊:“孙太医,皇后娘娘气力不足啊!”
“唉,好好儿的怎会早产呢!”高座上简装的太皇太后一听,长眉拧得紧紧的,不怒而威:“孙之鼎,你这个院使是怎么当的?这都折腾多长时间了还没听见个好的动静!你要是没能让哀家抱上这个嫡长孙哀家就让你陪葬!”
孙之鼎一听之下骇然失色,慌忙转身一个扎跪:“臣惶恐,请太皇太后恕罪!容臣回禀。”
太皇太后没好气道:“还回禀什么?有什么好的法子快快传下去速办就是了!”
孙之鼎“嗻”一声后即刻起身吩咐了下去:“快取薄荷三克、白芷十克、木香十克,将所有药材放入药罐,以快火熬制,熬开后汤水和药渣一并呈上,”末了又急急连说好几声,“要快!”自有御药房的太监急急领命而去。内间赫舍里的尖叫又逐渐虚弱,孙之鼎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珠,又喊道:“无果姑娘,万万要让娘娘保持清醒,你按老夫早前教你的针灸之法,取项部,枕骨之下的风池穴,位于头顶正中最高点的百会穴,位于眉梢与眼外角连线中点,向后约一横指的凹陷处的太阳穴,针入两分即可。”
无果的手背手心均被赫舍里的长甲抓得鲜血淋漓,忍痛噙着热泪回道:“回大人的话,无果明白。”当下便打开针灸包为赫舍里施针,“主子,有些疼,您忍着点儿。”手起针落,干脆利落。三针之后,赫舍里闷哼了几声,终于提起了些微气力。
众人大喜,接生嬷嬷胡乱擦了满头大汗,“娘娘使劲儿!使劲儿!快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猛地语塞,“糟糕!竟是脚先出来,皇后娘娘怕是要难产!”
此话一出,满屋子又是急得团团转。太皇太后死死抓住手中的佛珠,倒拧着两道长眉,怒喝:“孙之鼎!”
孙之鼎腿一软,跪下道:“微臣在!”
太皇太后从软榻上站起,苏茉尔忙的扶住,“你倒是想想法子啊!你们这些御医平日里拿着我皇家的俸禄,可怎的到了紧要时刻没一次中用?你们说我大清养你们又有何用?”
“太皇太后息怒!”一干御医无不惶然下跪。孙之鼎诚惶诚恐,正了正斜了的朝冠。
这时御药房的小太监端了方熬好的汤药进来,太皇太后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快端进让皇后喝下!”
小太监慌忙应了声“嗻”,颤巍巍地端了托盘进了内间。
无果接过汤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送进赫舍里口中,接连几勺喂了下去,却因赫舍里难忍挣扎而溢出了许多汤汁。无果第四勺才将吹凉,却见赫舍里转头“哇”地吐出了一口黑血,之后头一歪便一动不动。这一来,众人都吓破了胆。无果伸出抖得厉害的手想去掐赫舍里的人中,却在接触到她鼻尖时惊呆了,好一会才带着强忍的哭腔断续道:“皇后主子……主子……皇后娘娘殡天了!”
这下阖宫都陷入了慌乱。太皇太后佛珠落地,豁地跌坐回软榻上,眼泪夺眶而出:“芳儿!”忽又豁然站起,拽住苏茉尔的手臂,“哀家的嫡长孙呢?啊?这是要让皇帝同时失去至亲妻儿吗?”
里外正哭声震天时,凤榻之上冷不丁再次传来一长声尖叫——凄厉而绵长,直震人心魂。
乍听这一尖叫,包括太皇太后在内,所有人先是呆在原地,后是惊慌失色。太皇太后面色又是惊又是喜又是怒,踩着三寸高的旗鞋由苏茉尔扶着匆匆进了内间。无果神色极为怪异,呆愣地死盯着“复活”的赫舍里看,两眼是满满的惊恐之色。就连太皇太后站在了她的身边也没回过神来行礼。倒是接生嬷嬷如释重负,面带狂喜地继续为赫舍里接生。
“芳儿?”太皇太后近到榻前,满眼心疼地叫唤着。榻上的赫舍里双目紧闭,清澈的泪水糊满整个脸庞,不断有胡话从咬破了的嘴里冒出。
“你是谁……是谁……啊——痛!”
无果终于醒过神来,跪在榻前迟疑地握住赫舍里的手,“主子?您……”方才明明是断了气儿的啊!为保赫舍里的胎儿,早在赫舍里有喜之时她便授了皇命跟随孙之鼎学医,虽学的是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