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霁欢感觉到那一床压着她的被褥仿佛有千斤重,许是那炭火添得有些多了,原本还觉着有几分寒意的霁欢此时额上脖颈上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她柳眉轻蹙地呢喃了句“热”
“欢儿,可是热了”一道温柔的女声蓦然响起。
霁欢半梦半醒间好像看见了一道倩影坐在她的床边,语气温柔地对她说着什么,还用帕子为她拭着汗
“唔”霁欢想要睁开眼睛看个仔细可是那眼皮却好似黏住了,怎的也睁不开,不过听这声音倒是极熟悉的
“柔儿,这丫头估摸着还要再睡上个好一会儿哩,”杨母的声音跟着响起,她似是在劝着女子道“不如先到前厅坐坐,等你爹爹来罢。”
柔儿这人的闺名倒是与母亲的一样
不对霁欢正闭着眼思忖着,突然反应过来,那道温柔的女声不就是她的母亲么
她努力地将眼睛拉开了一条缝隙,隐隐约约中看见她房中竟站了不少人,坐在她床边的果然是母亲,而站在母亲的旁边的则是外祖母,视线再挪到稍远处,坐在小桌前正在饮茶的那人霁欢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的爹爹。
眼尖的杨氏瞧见了要醒来的霁欢,惊喜地抚上她的小脸道“欢儿,你醒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霁欢迷迷糊糊地任由她抚着,又偏头看了眼在不远处坐着的爹爹,“爹爹今日怎的如此得空”
李和安听到霁欢在唤他,有些不自然地捋了捋胡子,缓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不省心的丫头,这么多日了连封信都不捎,让为父怎能安心”
一旁的杨母听了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李大学士这是何意敢情是在暗示我杨府是什么寒门小户,照顾不好欢儿不成”
“岳母这说的哪里话,”李和安一听有些汗颜地摆摆手,连声解释道“小婿这也是念女心切,才一时间说错了话,还望岳母不要见怪”
杨母闻言是不屑地冷哼了声,不冷不热地驳道“李大学士这声岳母老妇可真是担当不起呐,早十几年前不叫,此时再来这里惺惺作态未免让旁人见笑。”
李和安被她那三言两语奚落得哑口无言,又发作不得,只能默默忍下不做声了。
坐在床边的杨氏见自己母亲和夫君一言不合便要吵起来,心里着急得很,柔声道“母亲,夫君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前尘往事就此一笔勾销了么况且你们当着欢儿的面就这样不和欢儿心里要怎么想”
杨氏的话一出,杨母这才语气有所缓解地咕哝了句“说是一笔勾销,只是不知道你爹爹来后要怎么大发雷霆哩”
趁他不在府里便放了让他深恶痛绝的女婿进门,待他一来还不气死才怪
杨氏也似是想到了自己那不苟言笑的爹爹,一脸忧愁地望着母亲道“母亲,难不成爹爹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放下从前的恩恩怨怨么”
“你终究是我们的骨肉至亲,你爹爹就算再怪你也不能如何,这血脉是割不断的,但是对他,那个将你蒙骗去又不好好待你的人那可就不好说了。”杨母叹了口气,似是对自己那软心肠的闺女毫无办法。
坐在一边听着她们说话的李和安有些坐立不安,他望向了已经坐起来的霁欢,朝她使了个求助的眼色。
霁欢收到了他的示意之后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可又万分同情自己爹爹,只好勉为其难地插话道“外祖总不会因为生爹爹的气,就将母亲和欢儿一起赶走罢”
杨母望着她那楚楚可怜的小女儿娇态心就软成了一片,柔声保证道“我的好外孙女,别怕,只要有外祖母在,他人休想将你赶走,就算是你外祖也不行”
“就知晓外祖母疼欢儿了,”霁欢眼底飞地划过一丝狡黠,面上越发地泫然欲泣了“可是母亲毕竟已经嫁与了爹爹,欢儿也是有了爹爹才能生出来的,若是外祖放不下爹爹的成见那有朝一日他会不会也不喜欢欢儿了”
“这”杨母被她这话说得有些怔愣,仔细这么一琢磨又不无道理,便轻咳了一声道“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岳母,小婿知晓岳父一直的不待见是情有可原的,”李和安踌躇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杨母面前一掀衣摆跪了下来,情真意切地道“当初是小婿将您们的掌上明珠娶走了,柔儿又因为小婿与您们多年不联系,换做是小婿也会难免有些怨愤,只是小婿今日上门,就是为了亲自向您和岳父赔个不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小婿不求您们能谅解,只是希望您们能不要迁怒于柔儿和欢儿”
杨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似是没有料想到如今已是身居高位的李和安竟能放下面子,当着一众女眷的面朝她行了个大礼,而且语气极其恭敬和谦虚,仿佛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承宋国大学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想要寻求岳母原谅的女婿罢了。
“罢了,就算不原谅你又能如何柔儿已经嫁给了你,你又是欢儿的爹爹,”半响,杨母重重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赶紧起身,“再怎么不情愿这一世也只能是一家人了,只是你岳父那边就不是像我这般好说话了,你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李和安一脸谦恭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道“这些都是小婿在十几年就应该受着的,哪怕岳父要打要骂也好,小婿都毫无怨言。”
一旁的杨氏此时眼中噙着细泪,哽咽地道“夫君”
李和安头给了她一个极其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