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匪安厝的时候天还没亮,亏着桑晨骑马速度够快,雨声依旧,华慕穿着泉铂的襟衣,谈不上合身,相比城南王叔的手艺,华慕有点想念府里衣来伸手的日子了。
桑晨带华慕到东偏堂“很久没人住了,这里有人的日子太少,没有打扫。”说着桑晨让华慕坐在堂桌前,自己为她收拾床铺。说到底桑晨也是个糙汉子,他已经很仔细了。
华慕还是有些慌神,她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本该在自己的暖秋阁睡大觉的自己,就跟着桑晨来到西山山头占山为王了呢。
“你……到底是谁呢?能凭声音听出是官兵,还能造我家谱。”华慕想想,在偏堂里挡着自己,一耳朵就能听出是官兵,还在一夜之间抹去了自己的存在。桑晨只是单纯的匪吗?华慕怕自己刚出虎口又进狼窝,也怕这几次见面的相处,只是桑晨的计谋。
说到底,华慕更怕的是第二个结果。她怕谎言,因为一个谎言的开始,往往是一场背叛的引线。若说失去,倒不如从不接近和得到。毕竟习惯夜夜笙歌,西泠桥下戏鸳鸯之后,兀的回到人去楼空,何来携手游芳丛的惆怅,她接受不了。
“我……的确不是小匪,一路从南疆而来,最后想至云京为止。但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对你绝对不是。”桑晨对着华慕是没办法说谎的,即使一定要说,桑晨要做的就是推迟华慕知道真相的时间,这便足够,等华慕放下防备信任自己,在确定自己的行为不会让华慕害怕,再告诉她真相好了。
“我不想你骗我的,如果不能说,你叫我别问就行,但是若是骗我,我会难过。”华慕说的恳切,她现在只能跟桑晨在一处,没资格命令什么,最多能让自己别太难过,所以也要争取。
桑晨听华慕这样说,顿时后悔自己刚才撒的谎实在大错,但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对华慕是一个危险,一个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一个随时会决堤的大坝,一旦事败,自己必不能让华慕全身而退,所以瞒着,大概是最好的方法。
“多少还要再睡一会吧,天亮还早,今日辛苦你要承受这些,怕是今后承受的会比今天还多。”桑晨是时候终结那段荒唐的对话,怕自己对华慕说了实话,怕自己的身份吓到她,平白无故牵连进这件庞大的事情,华慕不该。
“今后?还会怎样?我能见到爹爹和娘亲吗?”华慕听桑晨这样说,那种担心重上心头。雨后的夏夜该是有些凉爽的,偏偏华慕想着想着就紧张的一身汗。
桑晨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又害华慕紧张。“不会,我天亮就去打听华将军所在,你别担心,先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我会让海姨过来照顾你,从小就是海姨顾大我,她来你就放心一些。”
“谢谢你,桑晨,我……真的,会拖累你很多。”华慕觉得是很委屈,这变故是自己的,但桑晨却必得跟她一起承担。
这一夜,桑晨没有离开东偏堂的门外,雨停了但是雷声还是不时作怪,还没有资格陪着华慕,那就在门外守着也是心安。
这一夜,华慕没有睡,蜷缩在床角低声抽泣,雷声突袭就哭的大声一点,趁着雷声盖过哭声,也藏着自己的害怕。双手环臂紧紧掐着自己,明知道这样用力会掐出青紫,可除此之外,华慕还没想到解决办法。
“姜聿!还可以找姜伯伯,要是姜聿在就好啦。”华慕心想,但也记得姜聿说的年底回锦城,自己的事情还是不要麻烦姜聿,毕竟东宫伴读的危险,不该让他牵扯一点污点,哪怕是冤枉,怕是也对他不利。
从没有哪一个夜晚像今夜这般漫长。想要时间快一点,快到能为爹爹平反,也期盼时间慢一点,慢到天不要亮,给每个人多一点时间想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另一边困牢里。
华将军觉得当年之事从未做错,可惜为了家室,能做的就只有保他一条命,看这孩子如今长相像极了他的父亲,怕是要复仇都不容易。但愿他能懂自己今晚的表达,别的不说先护住华慕才好。
想罢连连叹气,“老辈的错误偏要小辈承担,端端毁了这么多人的平安喜乐。”
华夫人听到华将军所言,安慰他“相公不要忧心,他们自有福相,求只求你所托忠人,那孩子可以护住华慕。”说罢泪水涟涟。
华瀚随父亲征战沙场多年,第一次被扣上结党营私的帽子,顾及妹妹不能起兵反抗,盼只盼去给姜军送信的子夫能快去快回。华瀚知道姜聿的身份后,修书快马给姜军,也是姜聿嘱咐要找信得过的人,托姜军班师回朝不要鏖战。
华瀚自信子夫不会看信中内容,身边信得过的也便是子夫了。姜聿这个身份从今后就是龙潭虎穴,要闯,自己也要助其一臂之力。保住姜军的兵力,是西北军力的希望。
华府出事,姜聿不久就会得到消息,华瀚只是在等,等这只可救援的力量。
但赵信正自然不会给华家人机会,恨不得一网打尽,恨不得置之死地。果然,赵信正在天亮之际踱步而来。困牢森严,当初关入困牢也是赵信正的主意。
“华家人诡计多端,不在困牢伺候,又怎能完成圣上的圣命呢?”赵信正作为当朝权势中层,大概第一次这般得意。皇上的手谕亲写“赵臣亲启”,办好华家的事,想必是自己一步登天的跳板。
“难为赵大人晨起提审,下官实在不受这欲加之罪。”华将军义正言辞,赵信正也并未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