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外的宫灯将行走在庑廊上的人影拖得极长。一个娇小的人儿一面往前走着,一面不住地四处张望,乍一看去,像是在背负着与自己身躯极为不符的重担一般,小心翼翼又举步维艰。
而另一边,站在宫室斗角之上的男子一袭黑衣,似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夜风将他银白色的长发吹起,与惨白的下弦月遥映生辉,侧脸轮廓被模糊地勾勒出来,即便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那与生俱来的危险气息。
满宫的金吾卫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只是觉得今晚的月光像是笼罩着一层外凄清而冷淡。
好不容易走到偏殿的少女环顾四周,见无人跟着,这才松了口气,她用手抚了抚心口,嘴里不停念着“别怕别怕”。良久,似是鼓足了勇气,才伸出颤抖的手放在了门上。
与此同时,站在高处洞察一切的男人倏地轻点脚尖,犹如扑向猎物的雄鹰,几个迅捷的起落之后,便从离她最近的一处宫室屋脊上跳了下来。
稳稳地落在庑廊内,魍魉单膝跪地,一只手按在地上,另一只则回护在身侧。这一切就发生在弹指之间,孟姜尚未来得及将门推开,身后就响起那疏离淡漠的嗓音。
“就这么进去?”
猛地抽回手,孟姜吓得魂儿都没了,待她转过身看见他时,本就慌乱的心跳得更加厉害。置身在这静谧的夜色中,自己甚至可以听见胸腔里那怦怦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嗫着樱唇,少女的声音像清风吹拂下的斗角风铃,落在夜色之中格外动听。
这里是宫婢休息的地方,比之主殿要暗得多。烛火细微,让她白净的面庞隐在了阴影里,可那又羞又怯的样子比之灯下明艳动人的俊俏姿容又多了几分味道,惹人心生怜爱。
“帝姬叫我来的。”短短几个字,并没有答清楚孟姜的问话,可她也不敢再问,生怕被嫌弃聒噪。估摸着是冥魅怕她弄不好荼蘼香,误中了毒,所以才派他来的吧。
所以,还是姐姐最懂她。
想到这儿,少女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她朝着魍魉又走近一步,烟粉色的裙裾从阴影处拖至月下,扬起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儿,对着魍魉说到,“谢谢。”
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魍魉以为自己早就适应了冥魅隔三差五的调/戏,却没想到忽然换了一个懵懂少女,一样能把他撩拨的心神微漾。
该死。
心里暗暗咒骂着,可也知这话不是说面前人和那位帝姬的。
魍魉接过她手里的荼蘼香,随意地往前面的虚空里一插,那香竟就立在了半空中。
下一刻,孟姜眼前出现了余韵和珑香房中的景象,两个宫婢各自熟睡在自己的床榻上,屋内的香炉里放着的正是刚才那根香,男人打了个响指,幽蓝的火苗一瞬而逝,徒留袅袅青烟飘浮在室内。
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生怕自己也中了毒,可却看见男人大手一挥,眼前的景象和香烟都消失了,复又恢复了庑廊处该有的精致。
这才知道他是用术法将香送了进去,既让她看见屋内燃香的样子,又免了她误吸烟气。
“可以放心了,明天一早,她们二人便不会记得梅树的事,你也不要再提起就是了。”言毕,男人转身便要离去。
“等一下,”明明前一刻还很妥帖的一个人,一转眼就又变得冷冰冰的了,孟姜对他这态度有些不满,可又觉得自己没资格强求于他,只好压着脾气问到,“那个梅树精呢?他知道了有没有很生气,还是很伤心?”
微微皱了眉,回想起那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大抵是更接近于后者吧。
只是不知道他是被心上人拒绝了而难过,还是觉得自己的魅力竟然没打动一个凡人女子而气馁。
耳边又回响起那自怨自艾地哀叹,魍魉对孟姜复述道,“说是再也不要开花了,一辈子都要打光棍,连叶子都不长了。”
即便心里同情,可她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魍魉也无奈地摇摇头,甚至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两人见过的这几次里,他好像是第一次笑。孟姜看得出神,被他发现了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个,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传个话给他。”
“就说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一定找人把他移到宫外去,到时天大地大,总会找到心仪之人的。”
似是对她的话有些意外,魍魉的眉宇皱的更紧了。
孟姜看他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绞着手指道,“怎么了,太麻烦了么?”
摇了摇头,男人的眸子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情绪藏得太深,让孟姜根本看不懂。
“话我会带到的,只是他愿不愿意就不知道了。外面天冷,我送你回去。”看着她散落在腰间的长发,魍魉忽然觉得面前人的身体怕是受不了这样的更深露重。
对这突如其来的这惊喜感到格外开心,孟姜使劲点了点头,两人一前的主殿走去。像是害怕打破这美好的时刻,少女一路都再没有说话。
临近目的地的时候,孟姜突然站定,魍魉在她身后也停住了。转过身笑着对他说到,“我到了,你也快回去吧,小心着凉呢。”
“嗯”了一声,面对她那些话,他却不知该回应什么。
他在这世间尝尽冷暖,早就把那腔热血消弭干净了,因着那些恩德,也就只有冥魅偶尔还能让他关心一下,却没想到不经意间竟被眼前的小丫头带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