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连夜逃出石家庄,本来奔京城而去,路过正定时,用仅剩下的铜子儿买了把剃刀,将满头银发剃了个干净。他本就穿一身青灰色半旧布袍,没了头发,倒跟外出游历的和尚差相仿佛,甚至碰到过一次“查找银色头发洋人”的官兵,居然被他混了过去。知道许多人再找他,他就不再往北,转而向南,一路上尽挑荒无人烟的小路,饿吃野果,渴饮山泉,竟然让他避开了寻找他的巨大络,稀里糊涂的到了安徽境内。
这两日接连降雨,气温骤降,汤姆餐风饮露,得了风寒,浑身高烧不退,无奈之下,只能弃了荒野,迷迷糊糊上了官道,想寻个郎中抓些药吃。说来也巧,上了官路不久,便走到一处镇子,人来人往的,十分繁华。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许多,蒙头便闯了进去,走到一家饭馆门口,又累又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已经过了饭点儿,饭馆儿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客人,靠窗的位置,两个身穿号子服的士兵正在小口啜饮,嘴里寡妇长娘儿短的说的口沫横飞,瞥眼看到汤姆倒在街上,其中一个叹息一声:“孟四儿,瞧那和尚,不知道出啥事儿了,咱们出去看看?”
孟四有了三分醉意,斜眼扫了扫委顿在地的汤姆,见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除了光头以外,不像和尚,倒像是乞丐一般,嘴里咕哝了一句,收回视线不耐烦说道:“屁的和尚,臭要饭的罢了,要去你去……过不下去的多了,都学你,就咱挣的这点银子,干脆喝西北风……这些年你管闲事花的银子还少么?都攒下来给东街那刘寡妇的话,何至于你整日跟五姑娘为伴?早成你乔富贵的堂下人了……”
“你好?你的银子还不是都给了勾栏院儿里的**?俺娘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功德无量的事儿,他娘的咋到你小子嘴里就变味儿了?”乔富贵说着起身,出了饭馆,孟四无奈,摇摇头,也起身跟了过去。
汤姆烧的口干舌燥,浑身直打摆子,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沙哑着嗓子断续说道:“水……水……”乔富贵半跪在汤姆旁边,闷头仔细听,才听出来汤姆说的什么,回身冲孟四道:“去,端碗水来。”说罢也不管孟四嘀咕,探手去摸汤姆额头,触手滚烫,便又扯着嗓子嚷孟四:“这小子发烧呢,让伙计去请刘先生来瞧瞧!”
乔富贵跟孟四是河道衙门的士兵,俗称河标,军营就在镇外马头山下运河边儿上,是镇子里的名人儿,见他蹲在地上忙乎,很快便有熟人打着招呼上前帮忙,众人合力将汤姆抬进饭馆儿,收拾出两张吃饭的桌子对上,将其平放,然后冷水敷额,姜汤灌腹,折腾了半天,等到汤姆悠然醒转,郎中便也到了。
其实汤姆之所以受寒,除了担惊受怕以外,营养不良也有很大关系,那请来的刘先生给他把了脉,慢吞吞说道:“病人中气不足,这才导致风邪入体,只要好好将养,并无大碍,老夫给他开一副药,吃上三日,也就没有关系了。”说着话龙飞凤舞的书写药方,一边打量汤姆:“这位后生长相怪异,不像中原人士,倒像是异邦之人,乔爷宅心仁厚悲天悯人,别惹麻烦上身才好!”
众人早就瞧着汤姆奇怪,只是碍于乔富贵面子,无人点破,现在听刘先生如此说,纷纷附和:
“是呀乔爷,非吾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啊!”
“看这小子也不像好人,反正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把他交到县衙门吧!”
“没错老乔,这小子算是被咱们救回来了,听大伙儿的,把他往县衙门一交,也算对的起他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的懂咱们说话,看他这样子,还真不像是大清人,万一要是洋人奸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你忘了前些日子杭州将军那边出的洋人窃取军事机密的事么……”孟四也道。
成德抓捕汤姆已经有些时日了,对外一直用的抓捕窃取军事机密要犯的名头,这事儿流传甚广,便连安徽这边也有消息。
听孟四这么一说,乔富贵也有些迟疑,上下打量汤姆,正想问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健马嘶鸣,起码有十数骑停在了饭馆儿门口,众人忙向门口张望,见一名头戴蓝顶子的官员领着一帮兵士走了进来,店掌柜连忙迎了上去。
“捡着好吃快捷的赶紧上,再烫两壶好酒,爷们赶着上路,越快越好!”军官吩咐道,径直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摸了摸温度,也不用杯,直接嘴儿对嘴儿猛灌了一气,长吁了口气,将一条腿平放在长条凳子上,用手敲打快被颠散架了的大腿。抬眼见乔富贵这边围着不少人,冲一名兵士努了努嘴儿,那名兵士点点头,拎着马鞭子走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聚这么多人干什么?”
兵士语气冰寒,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眼睛连看都没看乔富贵跟孟四。
孟四火上上撞,怒道:“你是什么人?咱们河标办事,怕还用不着跟你们报备吧?”
“河标?”兵士傲然一笑:“很了不起么?我家大人是杭州将军麾下参将,瞎了你俩的狗眼,见了上官,不知道廷参见礼么?”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兵士如此一说,即使孟四与乔富贵满心不愿,仍旧上前给那位参将大人请安。
兵士一见,暗自得意,瞥眼看了眼躺在桌子上的汤姆,正好发现汤姆蓝眼睛一闪,低头回避,光头锃亮,定睛细看,密密麻麻的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