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李斯恭恭敬敬地站在长长地阶梯之上,面上带着一贯的儒雅与恭敬。

紧闭的宫殿大门里,是皇帝的寝宫。即便是隔着厚重的木门,也能感觉到那种混合这压抑与权力的味道。

李斯稍微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脚,他在这里站的时间有点长了。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在打磨得光滑可鉴的黑石地板上,显得比以往更清晰。

来的人是个低眉顺眼的阉人,李斯认得他,这是赵高推荐给皇帝的人,体察上意,这些日子很得上意。这个人看见李斯后,笑眯眯鞠了个躬,然后道:“李大人,陛下事务繁忙,恐怕今日见不了大人了。”

“哦?”李斯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不露声色地把玩着袖子里的玄铁丞相印章。

这阉人环顾四周,见侍卫都站得极远,便上前惦着脸笑道:“李大人日理万机,站了这许久,怕是脚也累得很了,不如由奴婢搀着您下阶梯?”

李斯温和地笑道:“哪里能呢,为陛下分忧,我与诸位没什么不同。”

这阉人笑着对李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李大人小心了,昨夜下了整夜的雨,道路湿滑。您身子金贵,万不能有闪失。”

李斯抬脚往下走,那阉人居然果真跟着下来,跟在他身后。

离高台越来越远了,李斯仍不说话,不开口,他沉得住气。

那阉人终于忍不住:“李大人身体可好?赵大人虽然一直在外办差,但每每提及大人,都是担忧大人日夜操劳不顾身体。”

李斯笑道:“怎么,你们私底下,还时常提及我?”

那阉人笑道:“丞相大人是帝国皇帝陛下身边举足轻重的人,一言一行都为了帝国打算。大人常说,只有您身体安康了,他在外才能放心办差。”

李斯掏出手绢,擦拭额上的虚汗:“是赵大人谬赞了,帝国的福祉,只系于陛下一人。”然后他转头看着对方:“我记得你叫赵忠。”

那阉人笑道:“大人还记得小的。”

两人已经走到阶梯半途,只有一个小阉人站在阶梯边侍候着,再往下走,还是长长的阶梯,无穷无尽。

一直道快不出正殿的门廊,赵忠才又开口:“大人若为修陵民夫不足一事求见,不若后日再来吧。”

李斯看着他:“哦?陛下这两日心情不好?”

赵忠低声道:“非也,乃是隔两日,陛下心情会大好。”

李斯眯着眼睛,目光略过这阉人的头顶,用他特有的儒雅又温和的语调说:“多谢提点。”

赵忠弯着腰目送李斯远去的背影,转过身,小跑步的上台阶去。

咸阳宫外,李斯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长随替李斯放下帘子。布帘落下来,遮蔽的最后的一丝光线,李斯的面孔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他的声音在宽大的车里传来:“阿英,去打听一下,这两天有谁入咸阳。”

“是,大人。”

光完全被遮蔽了,室内昏暗一片。

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最喜欢的时刻。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慢慢阖上眼睛。

不过一日,李斯就知道是谁让陛下的心情大好。

这个人李斯曾经无数次在竹简上见过她的名字,这一次,没想到是她亲自来了。

巴蜀之地历来都是易守难攻的地方,这里山川起伏连绵,树木丰茂,藏着无数珍宝。而其中有一样东西,让皇帝陛下非常着迷——因为这样东西,能替他构筑他千秋万代的江河湖海。

……

咸阳宫里,一个身着素衣的女人端坐在长案之后,她的眉眼带着蜀女特有的娇俏。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李斯却无法动心,因为这个女人不仅是个寡妇,而且富可敌国。

嬴政面上很威严,珠帘之后的面孔俊冽庄严,但依着李斯对皇帝的了解,他今日心情的确很好。

嬴政对着这个女人道:“清夫人,这便是我大秦的贤相了。”

被唤作清夫人的女人对着李斯弯腰行礼:“久闻大人雅名,今日终于得见,是鄙身的福气。”

李斯对着女人拱手回礼:“清夫人谬赞了,您才是我大秦的人才。若非您的丹砂之矿,我大秦的千秋工程如何能够进展的如此顺遂?”

女人略略抬起身,垂着脸道:“这都是陛下的洪福,民女所有都是陛下恩赐的。我所做,也不过是倾尽一族之力,将我所有尽数归于天下福祉之地而已。”

嬴政在上道:“李斯,你替朕敬夫人一杯酒。”

李斯微微一笑,端起酒:“夫人,请。”

宴饮的时间很长,看得出皇帝今天心很好。他甚至哈特意询问了清夫人是否习惯中原的食物。

李斯也终于知道,这一次清夫人亲自上咸阳市为了何事。

七国连年征战不休,北方胡族侵扰不断,各国在边境夯土筑墙,抵挡胡族侵扰。皇帝陛下为国万年大计,一直在征召民夫连接各国所筑城墙,文书上陛下称为“万里长城”之举。这两年为了修骊山陵墓、阿房宫和秦直道,国库已经几近空虚。接连几年增加赋税的效果并不能如愿筹措银两,许多百姓家里捐完了男丁也缴纳不了赋税。

清夫人在这个时候捐出了八万银两,为皇帝修筑长城之用,一下子解了帝国的燃眉之急。皇帝这次召见清夫人,便是打算举国表彰其捐资功勋。

皇帝很有心情与清夫人闲叙:“听说蜀中的确是家族围席而坐,我们中原推行儒家礼仪,宫中饮宴是分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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