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老头儿捋捋胡子,摇首道:“莫非盖先生是打算一探蜃楼?此舟的确非同小可,我家巨子和少羽一去不回——我们也的确担心。”
盗跖哼了一声。
他追踪流沙白凤和赤练的行踪,知道他们也是去了蜃楼的方向。只是墨家据点只剩他一个能通风报信的,他实在不敢冲动跟上去。这几日日日在蜃楼徘徊,也不见那只鸟人他们的身影。
虽然他不肯说,但他也觉得盖聂回来的时机太合适了。
谁知盖聂摇摇头,道:“并非蜃楼,我还有另一个地方要去。”
“哦?”班大师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这回连盗跖也竖起了耳朵。
盖聂觉得这件事他最好不要说太多,得知他目的的墨家人定然不会放心仍他离去。不必要的麻烦,没必要招惹。
剑客的沉默让班大师叹了口气,他明白这代表这对方毋容置疑的决定。而且,这个决定他无需向任何人做出解释和说明。
盖聂与墨家的关系亦师亦友,但终归他是鬼谷的人。除开巨子,墨家没有绊得住盖聂的人。
盖聂独自离去,再一次孤身上路。
这次陪伴他的,没有天明,只有一柄被火熏黑的木剑。
盗跖跟着盖聂一段距离,一直到他离开桑海的范围还没回来。墨家的人都知道巨子和盖聂关系很深,至少等巨子回来据点问及盖聂的行踪,他们能说得出来。
盗跖虽然嘴上对盖聂阴阳怪气,但他知道盖聂是他们墨家的希望,也是天下反秦志士的希望。他不能出事。
一直道四天之后,盗跖才回来据点,表情十分古怪,欲言又止。
班大师急切问道:“怎么样?”
盗跖咋咋呼呼:“一路赶路渴死我了,快让我喝点水。”
雪女看着盗跖灌下一大壶水,才道:“以你们的脚程,怎么这么几天才回来?盖聂他离开齐鲁之地了?”
盗跖用袖子擦擦嘴,睁大了眼睛说:“我跟着盖聂一路往西,短短两日已经到了昔日邯郸,又往安邑而去了。”
雪女皱着眉:“那是魏韩故地,盖聂去那里做什么?”
盖聂的脚程很快,超出盗跖想象。他还在喘气,他摇摇手指:“他应该不是去魏韩那么简单。”
班大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显得脸都大了一圈儿:“小跖,盖聂该不会是打算一个人去——”他拉长了声音,一时不相信。
盗跖摇摇头,别因为汗湿黏在额头的头发甩开,才叹气说:“如果真是那里,他算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勇敢的人,也是最愚蠢的人了。”
雪女:“那么到底说的是哪里?”
班老头转过脸来,看着她,道:“盖聂恐怕一个人只身去了咸阳。”
“啊!”雪女捂着嘴:“他就这么一个人去见咸阳做什么?他是帝国通缉的要犯,不要命了吗?”
盗跖摸摸下巴,言语中带着一点佩服:“说起来,我这辈子喜欢的几个人,都是不要命的人。”
天下的人都知道盖聂是天下闻名的第一剑客,却往往忽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
他也是鬼谷传人。
在那名动天下的机关城一役中,流沙主人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留下的他的性命。从那一刻起,世间就再一次同时出现两个鬼谷传人。
纵横家本就是出入朝堂的说客,是玩弄权术的权谋家。
七国之乱,合纵连横。
自从苏秦张仪之后,再无人敢轻视这个弟子稀疏的门派。
盖聂入秦,并不曾刻意隐藏身份,也不至于强闯各郡关卡。
在与黄金火骑兵一战中,一人一剑突破蒙恬的精锐部队,剑刃眨眼间就可割破蒙恬的喉咙。在那之后,他的剑术就已经被传说得登峰造极,剑圣的名声已经更胜从前。
这样一来,即便是察觉盖聂行踪的帝**队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尾随跟踪,将情报层层传递上去。
李斯与赵高都在咸阳。
罗网的情报网自然更胜一筹,是以赵高先一步得到消息。
他长长的指甲划过桌上的一枚青色玉珏,嘴角微微翘着,却不似在笑:“盖聂来咸阳了。”
坐着他对面的十八世子胡亥指尖夹着一枚蓝田玉的棋子,显得有些好奇:“盖聂?这个人不是背叛帝国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赵高闻言,嘴角一弯:“世子,以你看呢?”
十八世子嘻嘻一笑,一派天真烂漫姿态:“老师,这算是一种考校?”
赵高低头把玩着玉珏:“世子要这么认为,也没有错。”
十八世子将手中棋子落下,以做突围之势:“昔日有曹沫刺桓公的典故。盖聂是父王亲自敕封的剑客,我猜,他是来行那刺客之事,要挟我父皇对诸子百家余孽戈下留情。”
赵高的瞳孔比寻常人要小一圈,因为位高权重积威日胜,显得越来越阴沉。他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十八世子抬起头来看向赵高:“老师觉得,亥说得不对?”他故意在句子中间停顿了一下,他记得他的父皇说话的说话,就有刻意停顿的习惯。
赵高的搁下玉珏,单手擒着一枚暖玉白棋子,缓缓放在指尖把玩:“世子说话需谨慎,方才你将盖聂比作刺客曹沫,那是否又将陛下比作桓公?”
桓公一生推行新政,兵民合一,使得齐国称霸中原。然而桓公万年昏聩,管仲去世后,任用易牙、竖刁等小人,最终因不信任扁鹊而病故身去。此话可两说,桓公早年英武贤明东征西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