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问得春华微微一楞,深深看了一眼木岚,不解道:“妹妹怎么想起问这个?”
木岚盈盈一笑道:“也没什么。进宫前家里一直养着茉莉花,如今好久没闻到过茉莉花的香气了。总想着趁着送饭的当口,瞧瞧哪位娘娘养着,到时好歹求娘娘赏赐我一枝,我回来chā_chā,看能不能养活。”
春华缓缓将抄手放在案上,低头细细擦了擦手,抬起头看着木岚道:“原来这宫里最爱养茉莉花的,其实并不是别的主子娘娘,而是懿仁皇后的四格格,挽玉公主。不过,她现在人已经远嫁和亲,不在宫中了。”
木岚跟着淡淡哦了一声,依依不舍的问道:“现在宫里再没有别人养茉莉花了吗?”
春华沉吟了片刻,方道:“据我所知,现在整个后宫敢养茉莉花的人,怕是只有那一位娘娘了。”
木岚早已细心察看过,整个宫女所的里里外外,乃至膳食司的每个角落,根本无人种植有茉莉科植物,更别说一盆被人精心照拂花香沁鼻的并蒂茉莉了。
一定是有人从外面带到膳房里来。
而唯独暗中缀在送给皇后的那一盒桂花芸豆卷之中,显然是有人想要假借她的手刻意为之。
那双放花的手,针对的应该是懿仁皇后,而她不过是一枚无意触雷的棋子罢了。
谁能想到,那一小株洁白温润,花开并蒂,沁人心脾的茉莉花,差一点便成为令她命丧混沌的刽子手。
原来在这深宫之中,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拈花微笑,比刀锋剑脊杀人的刀刀见血,不知要厉害多少倍。
木岚感到自己似乎距离那个答案越来越近了。
“哦。春华姐姐,那一位,是哪位娘娘呢?”
也只有追问下去,才会寻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春华眉宇间似笼上一层淡淡哀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避重就轻道:“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你还是不要问了。你只记得如果想养什么花,都不要养茉莉就是了。特别是千万要当心,不要在皇后娘娘面前提及茉莉花,还有挽玉公主,否则,一定会祸患临头的。”
木岚从不强人所难,心中掩藏了一片怅然,面若春风的朝春华点点头,手捧食盒一挑帘子出了房门。
头顶上的这片天空,依然像她初入宫那日一般,湛蓝干净,好像一颗洗练的心。
世事但凡可以想通,便不会再痛。
一个人倘若在生与死的边缘行走久了,人已经活得结过茧脱过模,在某些时刻说出口的话,一定不会讲错。
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时候,能给予对方一点模棱两可的提醒,已经是在消耗彼此的情分了。
有些情分还是省着点用,才是于人于己的上佳选择。
孝康皇太后素喜清静,鲜少理睬后宫事务,连居住的处所,都选在位于整个紫禁城西北角,最为清幽的慈宁宫。
从膳食司出发,步行到慈宁宫送饭,在天气晴好脚力也好的情况下,一个来回至少要走足一个时辰。
因为往返的脚程很是耗费体力,加上孝康皇太后放权已久,平日主要吃斋念佛,甚少过问后宫之事。这种情况,在后宫一些府司中人的眼里,不过是不可避免的失了势。
在某些人的臆想之中,一位年迈的太皇太后,每日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怀念先帝,伤春悲秋而而了吧。
夏青那一日冷冷站在庑廊之下的指谪,多半原因也尽在于此的吧。
给懿仁皇后留下一个好印象,显然比拍过气太后的马屁,要有用的多。
不少明眼人,不仅是这么想,也正是这么做的。
不说其他府办,整个尚宫局的另外三司,被派来送饭送物的人,早已换成像木岚这样,刚刚进宫没多久的小宫女。甚至连木岚还不如,更多的是没有品阶的,地位最卑微,最不谙人情事故的小宫女。
想到此,木岚心中,对闵司膳又添一层敬意。
唯独她们膳食司,给孝康皇太后送饭的宫女,始终没有变过。
今日之前,每一回来送早晚膳的人,都是膳食司里最有资历的大宫女夏青。
来时的路上,木岚一直在想,该说点什么话,能让这位耄耋老人开心一点。
然而,在她伫立在孝康皇太后的慈宁宫门外,听到一阵阵悦耳的银铃笑声传入耳际时,才明白倒底是自己多虑了。
门口的太监通禀之后,一位身着鱼尾灰罩衣的嬷嬷前来,将木岚引至太后所在大殿的门口。
见面前灰衣嬷嬷悄悄朝她微一点头,木岚手中捧着红木红彩福寿食盒躬身而入,面露微笑恭恭敬敬的垂首站在孝康皇太后及前来陪伴她的九格格温宪公主面前。
自从上次庑廊对峙的事件以来,夏青与木岚并未显露出什么异色,依旧一如既往各行其事,没人能看出来她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又有什么不同往常。
而对于夏青与木岚两个人,悄悄的交换了原来送饭的主子这件事情上,大家的看法倒是一致的。
众人觉得,木岚虽是一进宫便受了御封的新晋宫女,在份位上可与膳食司两位原本宫阶最高的夏青、春华二人平起平坐,在烹饪技艺上也日渐能与两位大宫女平分秋色,可是内里闵司膳还是最器重夏青的。
要不,为什么闵司膳要改派夏青,亲自去给皇后娘娘送饭了呢?
一定是新来的小宫女不擅察言观色,得罪了皇后娘娘那头,才被贬去最费脚力幽僻的慈宁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