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的北方重镇、大西关城,据体来说,雄踞在大漠与高原交界处。此城两濒榆溪河,北面是一望无际的瀚海,东倚驼山,南带榆水。因为它与大匈西关接近,所以在历来的王朝战争和国家的棋局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曾大吴前朝帝国的三十六郡之一,现在仍然是朝廷最关注的前方。
每年十月,高原的黄土和大漠的沙尘,都会越过沟壑,越过莽原,给这座塞上古城涂上雄浑、苍凉的颜色。
风在城内外怒吼。
张穆站在大月氏城楼上,望着城外的高山在午后阴云下略显朦胧的身影,一种担忧和不安悄悄爬上心头。渐渐地,他按着剑柄的手渗出了汗,腻腻的。
这本应是大匈西关人息战蓄战的季节,可前不久,皇上让魏公公带来了一封敕令,说大匈西关将趁吴朝发生重案,人心浮动之机进犯大月氏城。敕令中并没有具体部署,只是提醒边境要严防。
张穆觉得肩头责任重大,可他不明白,这些中人们本来在长郡待得好好的,可为什么皇上偏偏要他们到边塞来习什么兵,演什么武呢?难道大笑真到了兵微将寡的地步了么?
如果她们只跟着将士们在军营里长长见识倒也罢了,可那个朝廷派出魏公公偏偏别出心裁地要到大月氏城去看看,他也无可奈何,不得不派副郡王张穆陪他走一遭。
虽然张穆从心底鄙夷这些人的无知浅薄,但他明白,这些皇上身边的人是亲近不得也得罪不起——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在皇上耳边吹风。他们的一句话,不仅会让将军们用鲜血换来的功勋付之东流,而且可能将人置于死地。张穆虽不是那种计较的将领,但他最苦闷的是不被信任。
当初,平定七国之战后,依照大吴条律,他本来应该获得封赏的。可是回长郡安陵以后,不知为什么对他的赏赐和嘉奖都被束之高阁,相反,他还从最靠近大匈西关的云中郡调到此地。
据说是因为一位名叫公孙昆的典属国在皇上面前说了这样一番说:“张穆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确,恐亡之。”这话传到张穆耳里,他胸中的愤怨迅速化为熊熊的烈焰。世间哪有比忠而见疑,信而遭谤更让他感到伤心的呢?
那一天,他有了要杀人的冲动,却不知道刀剑应砍向哪里。张穆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沿着秦河北岸一路狂奔。他挥动长剑,一连砍去几棵柳树的大枝,最后倒在桑河的的一处芦苇丛中,无奈地向上苍发出了一声声诘问:
昊天恢恢,请告知张穆,吾与典属国素无来往,他何以要在皇上面前进谗言呢?吾自别别离双亲,即以身许国,何曾想背叛朝廷,逃亡大匈西关呢?上谷与大匈西关,毗邻而居,吾若是要降大匈西关,何待今日乎?
暮色渐渐笼罩渭河,他决定不再滞留京城,他要带着士卒回边去。那晚,他向皇上写了一道奏章,说自己自从军以来,即决计效命疆场,为国戌边,不敢在长郡安陵虚变年华。
皇上恩准了他的奏疏,准他重回云中,他也对这个结果很满足。那里曾洒下他的汗水和热血,那里埋着万千大吴子弟的忠骨,见证了他从青春少年到不惑之岁的人生经历。
从那时候起的四年时间里,张穆一直在大月氏城,用手中的刀,腰间的箭,得了“飞将军”的美名。
不久前,皇上又诏令他到上郡任郡主,接任他的是程度将军。
他们都是长期屯兵边陲的将军,共同的经历让他们惺惺相惜,对彼此都十分佩服。
交接那天,两人借着酒醉,踏着如水的月色,登上上谷城头。他们北望远山,那巨大的黑影横亘在大漠边缘,程度情不自禁道:“李将军戍边数载,云中亭障林立,敌虽对我大吴疆土垂涎,却不敢轻进,实赖将军之力。只是将军战功赫赫,却未得大用,不免让人扼腕。”
张穆嘘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此乃天命,哪里是人力所能为的呢?就拿程将军来说,这些年来,你我不就是这样不断转任么?”
“事实虽如此,然你我驰骋疆场,非图私利,亦无封赏之欲,只要不被谗言所诱谤就心满意足了。”
张穆点了点头道:“将军之言甚是,在下愤懑也在于此。有人竟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说你我有降大匈西关之疑,这不是诬陷吗?”
程度安慰道:“皇上是不会相信小人谗言的。”
好在大月氏城现仍是大吴的关键边塞,距长郡安陵不足千里。大匈西关人常常越过九原进入上谷,骚扰边民,甚至威胁长郡安陵。对张穆来说,还有什么能比马上挽弓、沙场点兵更令他快慰呢?只要有仗打,他就会把一切置之度外。
可现在,他却要为一帮闲人操心。
塞外的风吹着头盔上的红缨,卷起颌下的美髯,遮挡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按下胡须,重新把目光投向远方。当长谷远处的山与天际相连的地方渐渐露出黑色的阴影时,他的眉宇终于展开了,魏公公回来了。
张穆下意识地抚了抚盔甲,向左右的司马道:“开门!准备迎接魏公公。”
刚刚赶到城下,魏公公就踉跄着滚下马来,惊恐地喊道:“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张穆冲过吊桥,扶起李健,连道:“公公受惊了!快拿水来!”说着,便从兵卒中接过水囊递到李健嘴边。
“公公如何成了这副模样,是遇到大匈西关人了么?”
魏公公喝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