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上白绫夜始终一言不发,这十几天里她也是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像是一尊活着的雕塑。霍姨娘已经将姚家所有的田产变卖,唯独留着祖屋拜托邻里代为看管,余下的银两便当做她们路上的的盘缠。其实就算没有这些银两,他们也不必担心路上的花销,因为皇上的赏赐足够他们衣食无忧。
长久的坐在马车上实在太过憋闷,途径溪流时,车夫便停下车让车上的人也下来透透气。琼如扶着白绫夜下了马车,在溪边找了一块尚算干净的大石头,将软垫铺在上面。白绫夜坐下后目光远眺,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琼如蹲在她面前,异常担忧的看着她问道,“小姐,你到底怎么了?这十几天来琼如见你好像是不开心,大少爷高中魁首可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呢!还是说小姐你舍不得祖宅?说不定过两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白绫夜睫毛微微一颤,眼珠一转看着她面前楚楚可怜的琼如。她的确是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姚煦的小妹,大哥在京城高中魁首,做了大官,还要迎娶公主做驸马,那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荣华富贵。身为姚瑶她自然是应该高兴的,可是身为白绫夜,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无情的抽走。
“我……没事的。”
“我听赶车的车夫说,再有十天就能到京城了,到时候见到了大少爷,小姐你一定会高兴的。”
白绫夜见她如此卖力地安慰自己,只好勉为其难露出笑容。琼如见她似是无碍,这才抽身去溪边打水。白绫夜穿过层层山岳看向京城的方向,还有十天她就要见到姚煦了,到时候或许也是该向他展露自己真实的身份了。
京城里的街道繁华,刚进城门就听得到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是在小镇里看不到的景象。白绫夜也恢复了一些神采,掀开马车的车帘打量着人间最富饶的京城。
马车停在一间高门阔院的宅子门口,新漆的红色木门透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威严,最上面的匾额被一块红布包着看不到上面的字。门口的小厮一个个穿着华贵,怎么看都不像是下人。马车一停下,立刻有小厮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走出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看起来老成持重,穿的衣饰像府中的管家。
男子走上前来对着白绫夜就是躬身一拜,惊得琼如和素玉向后退了半步。
“这位应该就是大小姐姚瑶吧。”
白绫夜挑眉问道,“你如何认得我?”
“大人走时特意嘱咐了,大小姐这几日就会来到京城,怕小人不认得,还特意留下了您的一幅丹青。小人是府中的管家,名姚鸿。大小姐的房间已经准备妥当,先随小人入府休息,待大人下朝回来便可相见。”
姚鸿说罢便引着白绫夜等人入了府,为几人安排好房间后,最后带着白绫夜去了她的房间。与预想中的相差无几,姚煦为她准备的房间比祖宅的要大上两三倍,里里外外的布置应该都是京城中最好的。她打发了姚鸿先行离开,自己便坐在窗边,一推开窗就能看到府中最好的景致。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快到午膳时间她才见到了从皇宫中匆匆赶回来的姚煦,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官服,头戴玉冠,脚踏官靴,气宇轩昂地站在她的房门外。三个月的时间,面容上自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可白绫夜总觉得多了几分疏离之感。她好像更喜欢昔日里穿着布衣坐在庭院里看书的姚煦,而不是眼前浑身透着贵气的状元爷。
“瑶儿,一路远行辛苦了。”姚煦笑着走近她,他的眼睛同过去一样透着迷人的光彩。“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你是我姚府的大小姐,再也没有人能小瞧我们了!”
白绫夜对着他轻轻一福,回道,“恭贺大哥高中魁首。也庆贺大哥……即将迎娶昭绮公主,成为未来的驸马爷。”每一个字都像是锥心的利刃,说出口时也在她的心里留下难愈的伤口。她却不得不说,也不得不表现出开心和喜悦。
但姚煦还是察觉出了她话中些微的小情绪,他抬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揉,问道,“瑶儿是有什么不开心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白绫夜后退了一大步躲开了他的手,留下一大段尴尬的距离。她察觉到姚煦的诧异,却又不想说违心的话,只能回道,“大约是舟车劳顿,精神不佳吧。”
“既然如此用过午膳就早些休息吧,姚鸿特意命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式,我们一起去前厅用膳。”
本来还想拒绝,但白绫夜一看到姚煦的眼睛就无法说出那些拒绝的话,只好低着头跟随他到前厅。珍馐美味近在眼前,锦衣华服亦穿在身,这或许就是姚煦寒窗苦读所求。
夜里因为换了床白绫夜辗转难眠,她坐起身在黑暗里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间,已经在思考究竟在什么时候向姚煦开口坦诚自己的身份。或者说,用更直接的方式,让姚瑶死在他的面前。
房间里开着窗,将那些闷热的气息通通吹去窗外,临窗而下就是府中的碧湖,风自湖面吹来,更添凉意。白绫夜陷入两难境地,若向姚煦直接坦诚自己的身份,只怕他会把自己当作害人的妖精。若让姚瑶再一次死在他的怀里,她怕他会伤心欲绝。每一条路似乎都是死路,总不能不告而别人间蒸发吧?
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出路,她干脆赤脚走下了床,踱步到窗子前让凉风吹散那些凌乱的思绪。月已高升,熠熠光辉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