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叔叔,从你的所作所为来看,你的确是个人渣,是个畜生,是杀人犯。但说来奇怪,我真不怕你。”我转过身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上小学的时候,每逢下雨,你都会骑着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来学校接我们。我和闹闹,一人坐在前面,一人坐在后面。你总是让我坐在后座儿上,将雨披盖在我的身上。”
“再后来,我们个子长高了,二八加重坐不下两个人,你就拿着两把伞,站在班级门口等着,哪怕是从教室走到校门口,一分钟的路程,你也不舍得让我们淋着,老师拖堂,你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到了下雪天,你还会送帽子围巾手套过来,怕我们挨冻,怕我们感冒。”
“知道么,你把我惯坏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下雨天带伞的习惯。”我擦了擦泪,“你看,今天下雪了,我忘了带围巾,刚才来的路上,都快冻僵了。”
余叔叔低声说,“那是你们十岁以前的事情了。”
柳茼找上门来,一切都变了。
那个夏天,闹闹无视前来送伞的余叔叔,在大雨中狂奔回家,得了重感冒,一周都没去学校上课。
从那以后,她会在书桌抽屉里准备两把伞。
一把自己用,一把给我。
“时间差不多了。”余叔叔突然收敛了情绪,叹气道:“你跟我来。”
我心里一沉。
他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后面,开始揣摩他的想法。
他说的时间,是指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是留给警方的时间?
我顺着外挂式的步梯,来到楼顶的平台。
平台上已积满了皑皑白雪,阳光洒落的地方,反射出惨白的光。
雪地尽头,站着一个女人。
漫天大雪中,她身着一袭大红色的毛呢大衣,背影纤细,挺如白杨。
宛如中世纪油画中的贵妇,浑身上下散发出慵懒优雅的气质,美而不艳,娇而不媚。
我被这个身影晃了晃神儿,闹闹?
不,她是柳茼。
闹闹的妈妈。
柳茼见到我,笑容依旧,“又见面了,易歌。”
我闭了闭眼睛,掩去涩意。
“或许,我也该叫你一声,宅宅?”
宅宅。
两个字,柔柔的,软软的,黏黏的。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声线,同样微不可查的卷舌音,我很久没有听到了。
实在太像。
音容笑貌,没有一处不相像的。
从见到闹闹的第一眼,柳萌就会猜到她的身份。
赵兴与闹闹,赵兴与柳萌,柳萌与闹闹,一定会在某个时间点重合。
我不敢想象,她在那一刻的感受。
姐姐找了十年的亲生女儿,她唯一的外甥女,也是害死柳家父母、害姐妹孤苦一生的仇人——余大海的心头肉。
是初见亲人的激动?还是快意恩仇的兴奋?
应该是后者居多。
她成功了,也搭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柳茼走上前来,轻轻摸了摸我的额角,“过去的这些年,小鱼儿多亏了你。我应该向你道一声谢,谢谢你照顾她,谢谢你和她做朋友,谢谢你对她念念不忘,经常去看她。”
我保持缄默。
柳茼缺席了闹闹的成长,她不了解闹闹,我也不了解她。
我别看眼,没有接受她的感激。
这一刻,我突然理解闹闹了。
她怎么可能接受柳茼!
我对眼前的女人毫无感觉,在我心中,闹闹的妈妈永远是于阿姨。
和蔼善良的于阿姨。
柳茼见我不语,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可能觉得我多此一举,但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既然说完了,我们不如办点正事。”
她问我,“带手机了吗,或是录音笔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