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人声鼎沸，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东西都渐渐抽远。
祈王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撇过了头，掩饰眼中突如其来的涩意。
这么些年，他逼着自己在困境中成长起来。
不管是在外人眼中，还是擎明眼中，他都是强大且无坚不摧的存在。
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朝堂的暗流涌动，已耗费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几乎都没有时间去考虑累不累。
他已经习惯，抑或说麻木。
从他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的目标便已然明确。
而他要做的，只是朝着目标坚定地走下去。
他花了那么长时间，给自己套上了一层一层的壳。他以为已足够坚硬，最终在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溃不成军。
在这句话一出口，苏姻就后悔了。
看他晦暗莫名的神色，大抵也知道自己是戳中人伤口了。
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让你没事母爱泛滥。
苏姻有些着急，她急需找点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窗户外面是一条巷子，宽敞且安静得很。
一群年轻的公子推着女孩进来，恶狠狠地威胁着。
嚣张的话语打断这宁静，冲入耳膜。
“下次让小爷听见你再乱说话，小爷就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女孩两只手紧紧拽着帕子放置在胸前，很有骨气地不吱声，只狠狠地瞪着这一群人。
苏姻拍了拍祈王，指着楼下道，“你看，没想到天子脚下，还欺负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
祈王收回心神，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下去。
今日天气不错，光线也不复往日的阴沉灰暗。是以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底下那一群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祈王转头看她，她正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瞅着楼下。明媚的大眼里满是兴味，脸上细微的绒毛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满心的涩意被冲得一干二净，只余安宁。
正瞧着，苏姻从桌上拿了两粒瓜子扔下去，轻飘飘地落在墙根，半点没碰到人。
她挑眉，从桌上盘子里选了个最小的核桃，看准了里围最高挑的一位少年掷了过去。
少年回头，没发现人。在衣服上拍了拍，转过头去。
苏姻挑了一颗稍大的，朝那人又扔了过去。
转头，又没人。
“谁？给小爷站出来。” 少年吼道。
苏姻趴在窗檐上招了招手，朗声道，“欺负人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啊？男人别太小气了。”
“你谁呀？”少年满脸不屑，厉声道，“给小爷滚下来。”
一口一个小爷！
啧，苏姻不爽地磨牙。
挽起袖子，指着叫嚣的人朝祈王不满地控诉，“这谁家小孩子啊，真是嚣张到欠揍。”
掩下眼中的笑意，祈王手握成拳低低地咳了两声，“你兄弟。”
声音闷在手掌里，苏姻听不清楚，“什么？”
祈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眉眼含笑，一向深沉的眸里有了光彩，笑道，“你兄弟，苏垣。”
呵呵……姻缘？真是孽缘呐。
苏姻生无可恋地扯了扯嘴角，“我，我就是和他玩玩。”看了看祈王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信吗？”
祈王抿着唇，抑制着嘴角上扬，柔声道，“你说的，本王就信。”
楼下小屁孩在高声叫骂，狠话一箩筐地往外放。
苏姻探出头，还未说话。
那头小孩见到了她的样貌，又叫道，“你这个兔爷儿，给小爷待在那里别动。”
兔爷儿？
“我去……”你大爷三个字被她咽了下去，苏姻瞅了眼边上的淡定喝茶的祈王，解释道，“这是亲弟也忍不了了，我今天非要拍死他。”
祈王点了点头，推开那半扇被虚掩起来的窗。
露出让人惊艳的脸，底下霎时安静如鸡。
在皇城，祈王名气愈盛，不光是因为他的战绩，更多的是他的这张脸。
色若春花，艳如桃李。
足以让这群毛头小子惊艳了。
祈王抬眼，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他冷声吩咐，“上来。”
声音不大，却重如千钧。
那群小屁孩点头如捣蒜，乖乖地排着队进楼。
留下被欺负的女子呆立望着已经关上窗独自失神。
半晌，才怔怔离开。
刚还满身柔和的人，抬眼之间便凶狠了起来，唬得人一愣一愣。
苏姻悄悄给他竖了竖大拇指，这就是气势啊气势。
如果她有这一技能，哪里还会被人叫兔爷儿。
“见过祈王。”一溜的小孩排着队来前头道歉。
诚心诚意，诚惶诚恐。
只恨不得把自己长高了的身子再削掉半截，缩到后头去。
苏姻莫名有些想笑，又抓了两把瓜子磕了起来。
这瓜子还未咽下，便听那位据说是她兄弟的人一脸气愤。
“祈王，就算我姐各种不好，您如此光明正大地把兔爷儿带着也似有不妥罢。”
祈王一个冷眼过去，什么话都没说。
苏垣刚还汹汹的气势便突然泄了。
他撇开头，讷讷道，“虽然我姐也不招人喜欢，王爷您比我厉害，但是也不能欺负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