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陵镇之前,陆一鸣特意去了趟方志馆,以办案的名义把整套《金陵地方志》全借了出来。
方志馆里修书的老头儿,扶着老花眼镜莫名其妙:“探长,办案还要这个?”
“哎,了解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嘛。”陆一鸣发现这探长的头衔着实好用,到哪里都吃得开。
回到寓所,在煤油灯下,陆一鸣就着记忆翻开书。
这套方志,他小的时候是当作志怪奇谭、混着《太平广记》、《搜神记》、《聊斋志异》这类书一起打发时间看的,内中诸多荒诞不经的记载,他一直觉得是修志的人太过无聊瞎编的。
但是,自从这几天经历这种种,陆一鸣不得不开始怀疑人生。
依稀记得里面有个故事,讲的就是移魂吧?只是不记得在哪一卷了。
忍着瞌睡翻到第七卷,终于找到了那个故事。
【卷七移魂老丐案
嘉庆肆年间,一老丐自东而来,鸡皮鹤发,伛偻跛足,见人即泣,自言乃金陵富商方慕青,年方而立,某日晨寤惊觉自己竟化为残废老丐,身在千里之外一破庙中。遂一路行乞返乡,却遭家人拒之门外。方府言方慕青未曾离家,直斥此丐为江湖术士贪财行骗,告官拘之。官审之,老丐竟能将方府上下事直坦无遗,问无不答,无一不准。未决,丐突暴毙狱中。后方府举家迁出,不知所踪。市井氏曰,闻世有移魂之术,不知可合乎此事?叹死无对证矣。】
大意说的是有个人自称一觉醒来从三十出头的有钱人变成了个残疾老乞丐,在无人相信的情形下,凄凉横死狱中。
少时读到这个故事,只觉得这个老头子兴许只是个骗子罢了。移魂之术,听着就荒谬。
而今,大冷的三更天,再次读到这个故事,只读得陆一鸣鸡皮阵阵。
若老丐说的属实,他是多么悲凄无助啊,就连至亲也不信他,不容他!
那么,那个在方府的方慕青,真实身份是什么?他才是老丐本尊么?利用邪术窍取了别人的皮囊,占有了别人的人生……与盗贼何异。却比世俗的盗贼更隐匿,更可怕——因为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往往都不会察觉。
这世上,荒谬的事情,多了去了。可不落在自己身上,谁愿意相信?
就好比他现在若敢到陈姐面前说自己是陆一鸣,陈姐绝对有本事把他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可惜这书也只是简单记载旧事,并无详解。
找不到那莫老道,终究无法可解。
心绪繁杂间,陆一鸣趴在书堆里有些恍神。
冷不丁有个声音在头顶懒懒地响起:“何方妖孽?”
陆一鸣抬起头,却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寓所之中。
四周白雾环绕,茫茫然一片。透过白雾,依稀可见前方半空漂着一道紫色的人影。
不知是梦是幻。
换作以往,陆一鸣铁定吓得簌簌发抖。但经过连日这几遭,他倒是镇定起来,若下又是何方神圣?”
“人?”那人忍俊不禁,“这里怎么可能会有人?凡胎**,怎么进的来。”
“我当然不是凡胎**,我天生金贵骨,天灵有窍,可通鬼神。”陆一鸣索性胡诌起来,“阁下怎么称呼?”
“我既姓千,又姓黄,也姓颜。”那人朗声笑起来,“你猜猜。”
伴随着他的笑声,白雾缓缓淡去,那人的五官轮廓渐渐可见。赫然是一名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的美青年,梳着清以前的四方髻,穿着紫色的大氅,一派古人打扮。
“我只听说有个叫吕布的,人称三姓家奴?”陆一鸣故意取笑。
那美青年果然挑起眉,愠道:“没文化!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没听说过?”
陆一鸣恍然大悟:“你是……金陵地方志的书……书仙?这里是书里?”本想说‘书妖’,觉得不妥,忙改成“仙”字。
那青年徐徐落下,竟有几分仙姿,他笑道:“差不多吧。你能进得来,也算你本事。这样吧,我生平最爱听故事了。你跟我讲个故事,我就还你一个故事,怎么样?”
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进到书里,陆一鸣一时也不知当作何感。
权当做梦吧,这么想着,他更是无所谓了,淡淡道:“我早把这套书看过了,没什么新鲜的。”
那人有些不甘,眼珠子一转,“你看得到的,都是现在存着的。以前遗失的那几卷,你肯定没看过。”
“哦?这么说来,你只知道地方志里的东西?”陆一鸣问道。
那青年白净的脸上浮起一丝忿忿:“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莫要瞧不起人。”
“那我考考你,若你答得出来,我就跟你讲个故事。”陆一鸣想了想,“你可晓得,有种法子,可以移魂换皮?”
那青年得意地笑出声,“哈哈,我知道移魂的法子有三种,你想听哪种?”
“最简单的。”
“成仙。”青年一本正经地道,“只要你成了仙,要移魂换皮不是弹指之间的事么?”
“……简单?”陆一鸣翻了个白眼,我要是成得了仙,还用问你。
“比起后几种法子,这个法子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那第二种法子呢?”陆一鸣追问。
青年挑着眉斜睨,“我一天只讲一个,也只听一个故事。现在到你了。”
陆一鸣没办法,便懒懒地学着说书的口气开了腔:“话说金陵镇有户巨富人家,姓陈……”
愣是把陈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