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瞒,你明天帮我把这个给他。”刚与爷娘道了夜安,回到卧房的娄昭君从檀盒里又拿出一袋银子来,吩咐阿瞒收好。
半年之期快到,二人心意相通,又得真定侯护佑,自然是要成婚的。娄昭君虽仍没法擅自出门,却常托阿瞒给高欢送些银两,约定好日后就用这些偷偷“攒”下的钱做聘礼上门提亲。
阿瞒自然不明白这个高欢凭什么能让娘子一目钟情,哄得侯爷为他撑腰不说,还让娄府上赶着倒贴家财。但娘子的话于她便是天命,她从来也不反驳的。
“喏,我家娘子让我给你的。”阿瞒如数将银钱交给高欢,却并没好气。
高欢红着脸接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多谢,不知高欢何时能再见娘子一面?”
“若娘子有吩咐,我自会传话与你的。你也知道,我们老爷管束甚严,你虽得太老爷赏识,娘子却不能依着性子随意与你私会的。若擅自出门被老爷发现,必将受罚。既已许了终身,耐心候着便是。”阿瞒有些不满,娘子做了这许多事,这高欢却不知怜惜,还想教娘子冒险出门来见他?
“你说的是,是高欢唐突了。”高欢耐着性子谨声道歉,他能理解阿瞒的处境,却也不由地有些愤懑,万一他高欢终不能出人头地,不要说娄府的诸位主子,就是阿瞒这样的下人,只怕也将一直看不起他这个姑爷。
而自识了高欢,娄昭君便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倒不是担心这夫君成不了事,她是确信高欢日后终将成其大业的,于是不自觉地却担心起他的安危来。
“乱世虽出英雄,可一人功成万骨皆枯。如果高欢时运不济,竟成了他人的踏脚石,又将如何呢?”娄昭君烦恼地想着,转念又道,若高欢并非谋大事之人,她娄昭君也不会看中。
每念及此,昭君便忧惧复哑然,于是长短思虑着不眠,再浑浑噩噩地睡去。
几月下来,娄父便见女儿白日里精神总不大好,叫了大夫来瞧,却都道无妨,而久未出远门的老父亲,却在一旁神秘兮兮地说昭君不出二月就能大好。
果不其然,二月十二这日,娄内干总算明白昭君同她祖父打的是什么哑谜。
一早便有家仆来报,说门外有高家公子上门提亲。娄内干思索半天,也没想到这高家竟是哪家显赫。请进正厅来一看,夫妇两个都没了主意。
只见一个勉强能算穿戴齐整的小子,带着寥寥的聘礼庄严地站着。娄内干见此人长得倒是身材魁梧、相貌不凡,才客气地问:“娄府不问俗事已久,不知高公子是哪家府上?”
高欢一愣,郑重揖道:“在下高欢,祖籍渤海,若是问家中官衔,祖父高谧,孝文时官至侍御史,曾任骠骑大将军。”
娄内干不由起了敬意:“敢问公子官衔?”
高欢难为情地说:“愚与父亲不才,均无官职。高家……自祖父被贬后已中落。”
娄内干听前半句本无以为意,可这“家道中落”岂不是说他高欢现在就是个穷小子?夫人已有些不悦,正欲好言劝走,却被进来的娄昭给打断了。
“阿爷阿娘,阿翁叫你们入内室说话。”
“那客人……哦,正好,高公子便请回吧,今日就……”
“阿翁说了,请高公子在此稍候。”
娄内干夫妇原本想顺水推舟将高欢撵走,这下只得满腹狐疑地去了内室。
“高大哥请坐。”娄昭并没跟着离开,却是有话要说的阵势。
高欢虽与这未来内弟接触不多,但见他生得孔武、为人大气,心里也十分喜欢。
“高大哥若娶了我姐姐,可会借势起兵剿贼?”
“如今奸佞当道,民生潦倒,高某早就立志要做豪杰,自然愿为救国出一分力。只是,怕苦了昭君。”高欢精深的目光忽又犹疑起来。
“高大哥不必忧心,我最了解姐姐,她并非一般女流,最看中的也是高大哥你的这番志气,便是跟着你流走起事,也是甘愿的。再者,我娄昭也敬重高大哥你,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愿效犬马。”
面前这个少年说得万分诚恳,高欢仔细瞧去,虽是褒衣博带,娄昭的身壮腰阔却隐约可察,便知他也是习武之人。
“不过,高大哥究竟做何打算?”娄昭眯起眼睛,饶有兴味地问。
“这话什么意思?”
“高大哥起兵,除了为清河王鸣冤、铲除元叉党羽之外,可有进一层的计划?”娄昭毫不避讳,“当日高大哥与阿翁阔论,言太后将做元叉第二,架空幼帝以做傀儡。我自不才,不敢说事态将如何演化,但倘若真如高大哥所言,太后继续垂帘,将大权揽于一己之身。届时高大哥又将如何?”
高欢屏息片刻,坚定说道:“我自将挥兵,继续除奸。”
“而后呢?”娄昭步步追问。
“而后?”高欢心下一紧。
“若果然如此,天子三番两次被人挟持而不能自救,岂非昏庸?像他这样,历史只不过会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如此,高大哥难道要一次次相救,却不想取而代之,拯万民于水火?”娄昭言辞天真而犀利。
高欢沉思良久,他自然想过做这天下之主,自任六年函吏时见惯了官场丑恶和百姓疾苦以来便想过。娄昭说得有理,若他猜度得不错,幼帝实在并非明主。一次一次地清君侧哪里是长久之计,当真不如取而代之。
高欢环顾四周,点头说:“只要是为天下,高某愿冒任何大不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