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响进精神病院的时候十岁,出来的时候十一岁。
其实他只呆了半年,但他在病院里度过了十一岁的生日——一个没有收到任何人祝福的生日。
也罢,他的出生本来就是不受祝福的。
之前他留着不走,是为了不给父母添麻烦,他不想惹来双亲更多的厌恶。但从生日这一天开始,他想离开了。长时间压在心底的无尽空虚令他不想再久留。
他本来就没病,所以出院检查都轻松通过。
遗憾的是,他的父母并不欢迎他。
爸妈来接他的时候,他首先注意的便是妈妈明显隆起的腹部,看上去时刻都会掉出一个小婴儿。
鹿响早知道爸妈把他送进来不是为了治疗他,一切只是他们说的场面话。他们只是觉得鹿响不祥,更害怕他会给肚子里的孩子带来危险,因而用这样的方法将他远离。但这时他才彻底清醒——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对亲情还抱有妄想。
在他不在的这半年里,父母搬了家,奇怪的是他们竟搬到了一间单人房。房子很小,厨房、客厅和卧室挤在一起,亏这两个成年人能住在这样的环境——家里穷到这种地步了吗?但新家有它的优点,里面什么都很新,家具之类的都像刚拆封的一样。
就寝时间,鹿响自觉地跑到了沙发睡,把舒适的双人床让给了父母。
也许是怕什么来什么。
鹿响回家的第二天,就有鬼尾随开门的父亲闯进门。那一刻家里还真是鸡飞狗跳,所幸有一位突然出现自称道士的青年男子,三两下就把鬼解决了。看到他的那一刻,鹿响差点就要跟着他走了,可是毕竟自己不受欢迎,那道士终是没看他第二眼就在父母的道谢声中离开了。
鹿响记住了他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脑海里。
鹿响怕鬼,睡着了也担心会被袭击,因此他的常睡不安宁,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容易醒。这天他也被吵醒了,他立马起身,看到的确是提着行李包准备离开的双亲。
他们没想到他们手脚明明放得很轻了,鹿响还能发现,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妈妈从惊吓中回过神,含泪道:“没办法,你还有个弟弟……”
爸爸催促着妈妈赶紧走,看样子是怕鹿响缠上他们不让走了。
鹿响没动,只是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听他们“啪”地一下把门关了。
他转头,看到了客厅桌子上放的一些证件,一叠百元大钞,还有一份房租合同,上面写明房费已提前交了一年。他还看到一张便条纸,上面写着:需要钱,打妈妈的电话。
鹿响把便条纸抓在手中,双手握拳,狠狠地垂了桌面。顿时,泣不成声。
……
鹿响进门不久便看到了桌上的放着的证件以及几张纸质文档,脸霎时沉了下来。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楼云曦的背影,心里想着自己果然还是要被抛弃吗?
也是,他根本一点都不讨喜。
鹿响走近,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不会缠着你的。
楼云曦听到鹿响的话,笑着回头,却见对方一脸苦大仇深,仔细一看,眼睛还有点红?像个受伤的小兔子一样。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楼云曦走到他面前,刚要抬手安慰眼前的小孩,却被他拍掉了手。
“别假惺惺的,想走就直说。”鹿响瞪着他道。
“走?我?为什么?”楼云曦不明白。
鹿响又道:“你个穷道士能给我留下什么?把你的东西都拿走,我自己能养活自己!”他的神情倔强,眼里透着委屈。
“你赶我走?”楼云曦也委屈。
鹿响绕过他这些都甩楼云曦脸上,走近一看却发现上面不仅有户口本,还有学生手册,以及一系列入学资料。
“你要上学?”鹿响问。
楼云曦靠过来,笑道:“不,是你要上学,怎么样,开心吗?”他的心倒是大,一下子就过滤掉了前一刻的事。
鹿响凝噎,翻看起了这些文件——他冲动了,没想过自己和楼云曦之间哪有什么证要交代清楚,他和楼云曦也只是口头上的父子。
只是,这户口本……
“我把我们弄在一个户口了,以后我们就是亲父子了~”
笨蛋,弄在一个户口上也不是亲的——鹿响想。
“其实是别人告诉我的,说你这个年龄,应该上学……你看‘爸爸’在山上呆久了,这些事都不知道,你可不能怪‘爸爸’。”正式成为一个父亲使他得意洋洋,他还特地重读了“爸爸”一词。
鹿响低着头,后脑勺连着脖子几乎都要与地面平行了。
楼云曦开始心虚,说起了烂大街的“人话”:“我觉得学还是要上了,我的孩子不能比别人差……”他怎么没考虑过也许鹿响不想上学。
“其实我也不是要逼你上学,只是你想想看‘九年义务教育’,你还差几年……”楼云曦又想到他根本不知道鹿响有没有上过学,为了所谓的惊喜,就径直校——确实太不走心了。
不想上就不上,一切以鹿儿的心情为标准。
“你结婚怎么办?”鹿响突然开口,声音比以往低沉。
楼云曦奇怪:“结婚?为什么?”
“你把我弄到户口上去,带着个拖油瓶,以后结婚怎么办?”
楼云曦松了口气,笑着捧起了鹿响的脸,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道:“鹿儿不希望我结婚?那我就不结。”
鹿响推开他,转身背对他,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