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初七走后,三人又点了些菜,叫了啤酒,热气腾腾地吃了很久的火锅。
一开始,在冉一丘和宋谷面前,方以北还有些拘谨,毕竟,三人虽然同班了三年,但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坐下来吃一顿饭。
慢慢地,在一个个毫无保留的笑声中,在一次次你来我往的酒杯里,在一句句感同身受的言语间,三人渐渐熟悉了起来。
他们从高一入学时的糗事,聊到班上同学与老师的争执,又聊到大大小小美好或荒唐的故事;最后,方以北还聊起了父母离异,和叶麦的事。那时,他的神情十分黯淡,举起酒就往喉咙里灌了大半,可那份难捱的情绪,并没有被冲淡。
宋谷和冉一丘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们只是同样仰起头,大口大口地喝酒。
直到很晚,方以北才醉醺醺的回到家。
旧沙发上,方爸斜躺着,半睡半醒,地上的三四个空酒,东歪西倒。
方以北也有些晕了,眼神朦胧,他一脚踩上了一个酒子,哗啦一声重响,差点摔倒了。等他站稳了脚,甩甩头一看,两个父亲的身影在眼睛里晃动着,分辨不清。
“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你管,管不着。”
“还喝酒了,谁允许你喝酒的?”
“怎么,你能喝,我就不能喝啊。”
“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许喝酒!”
“没有我的同意,你也不能喝酒!”
“你说什么?我是你老子!”
“你是什么?我才是你老子!”
方爸伸出巴掌,照着方以北的脸啪地抽了一耳光。
“大逆不道,儿子敢打老子了!”
“你个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蛋,你是最混蛋的王八蛋!不就是吵个架嘛……不就是,流了个产嘛,流都流了,还能怎么办……你不是还有大儿子吗,一个孩子没了,还丢下一个不管,他很难过的知不知道,他好难过,难过了好多年……还闹离婚,还偷偷离婚,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啊,你以为,他一直不懂事啊……我跟你讲,孙子,你听好了,你再喝酒……”
方以北指着墙壁,嘟囔了半天,倒地沉沉睡去。
窗户打开了,晚风呼呼地灌进来,在屋子里跑了一圈,似乎又叹着气溜了出去,带着寂寥和萧索,涌向窗外的万家灯火。这个夜晚,没有星星,没有烟火,除了一片相继熄灭的陌生灯光,只剩无尽的漆黑。
放眼望去,谁也不知道,哪一盏灯正在照亮着,哪个人的落寞和难过。
而谁不是在天亮醒来时,收好那些落寞和难过,假笑着,或者干脆笑不出来了,又俯身投入那个散落酒的、荒诞的,狼藉生活。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方以北习惯了这种早早出门上班、晚上回来倒头就睡的简单生活,虽然时常疲惫不堪,但至少,这样他就没有空余时间,去理会那些如蛇虫般钻进脑海里,啮噬着,蚕食着他的痛苦想法。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摆出一副对世界漠不关心的样子,百毒不侵,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副坚不可摧的躯壳之下,真正的自己早已千疮百孔。
眼看着,就到了方以北发工资的日子。这一天,他格外有干劲,忙了大半日还精力十足。这些天已经和他熟络起来了的苗初七,见了他的模样,像是嘲讽一般,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发工资了难道你不兴奋?”
“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
“没想到,冉一丘口中的冰山美人,还会说这种话。”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烦人。”
……
发了工资后,方以北请了假,趁着天没黑,坐上了去外婆家的最后一班车。这些天,他心里一直在盘算一个想法,始终左右为难,下不了决心。
这次下了车,方以北捂着口袋里的工资,一边走,他一边远远望着山脚那片竹林下外婆家小木屋的屋顶,想着这回终于可以用自己挣来的钱,把外公送进医院去,好好治病。
一这样想着,他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心情愉悦。
可是,当他穿过那道菜园竹篱笆,跨上那两节台阶时,方以北耳边就传来了外婆慌乱的哭喊声和一片嘈杂的说话声。他心头一震,脑袋里嗡嗡作响,连忙拔起铅重的双脚,挤进了那间小屋子。
晃荡的昏黄灯光下,一群人围在屋子里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脸色凝重。人群中心,瘦削的外公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铁青。
方以北扑上前去,轻摇着外公的身子,大叫了两声没有反应,更加慌了神。他转头去询问一旁惊慌失措的外婆,发生了什么事,外婆见到方以北,像是看到救星似的,抓着他的双臂神情悲痛,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急促的声音:“你外公应该是突然犯病晕了过去,还有脉搏,但是意识很模糊,情况危急,要赶紧送医院!”
方以北扭头一看,说话的人就是之前外婆提到的那个乐乐,他赶紧重重点了个头,弯腰拉起床上的外公,架到背上后就要冲出门去。
乐乐拦在面前,拉开他的外套口袋,塞了一把钱进去,方以北张口正要说话,乐乐就打断了他。
“别说了,这是大家一起凑的钱,抓紧时间……”
“好!”
乐乐跟在方以北身后,也往山腰那条公路跑去。
“我让大家赶紧打电话通知你舅舅他们了,怕你应付不来。”
“好,谢谢你……对了,我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