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从宴会回来,阿图是被布木布泰抱回去的——她喝了太多的马奶酒,醉得迷迷糊糊,在额娘的怀里不停地打着又酸又臭的奶嗝。皇太极很不赞同母亲娇惯孩子。他规定宫里的孩子生下来后,无一例外全部交给嬷嬷和乳母们照顾。所以阿图自打从摇车上下来,布木布泰就很少抱过她。可是今晚是个例外——嬷嬷不在,七格格也不在。布木布泰抱着自己的第二个女儿,张开拇指和中指,用“掐寸”的方式比量着阿图的身高,不由发出孩子长得真快的感叹。布木布泰亲自伺候她用青盐水漱口,用热毛巾擦脸,洗干净她的小手小脚。当她睡迷糊了,发出难受的嘤.咛时,微笑着轻拍她幼小的后背,在她的耳边说着温柔的爱语。这样的举动引发了四姐雅图的嫉妒,苏茉儿看出了雅图的情绪不对劲,雅图的脸圆圆的,皮肤较黑,模样像极了布木布泰,她的相貌平淡,但十分庄严,举手投足仍包含一种娴静而沉稳的美。即使不通文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她的教养很好。这也使她看上去不像一个7岁的小姑娘。
“四格格,”苏茉儿说:“今天是阿图的生日,我们该宠着她一些。”雅图点点头。即使心里委屈,她的风度犹存,也仍显得有点骄矜。
那天晚上阿图没有睡回她的房间,布木布泰让她睡在自己床上。睡到半夜阿图忽然被人叫醒,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出现在眼前,皇太极一把将她举了起来,将她放在他的膝头上坐着,用银筷子挑动面条,亲自喂她吃了一口面。阿图兴奋地尖叫起来,拍打她阿玛壮实的胳膊,在他的怀抱里傻笑个不停,即使被苏茉儿轻声呵斥,也仍是吵吵嚷嚷的没个消停。
“哎呦,五格格,我的小祖宗——您别闹了!”苏茉儿用紧张的语气哀求道,“小心伤着大汗!”
皇太极和蔼地笑着,听着高兴坏了的女儿发出欢叫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真情——他很喜欢听见这种自己小小一个举动,少少的一点爱,就把孩子欢喜得失去理智的声音——这让他极有成就感。
“你放心,伤不了我!”他拒绝了苏茉儿过来抱走阿图的举动。
布木布泰发出一声温柔的叹息:“大汗,我以为您都忘了。”“我们女儿的生日,我怎么会忘呢?”他朗声笑了笑,慈爱地摸了摸阿图的小脑袋,开口道:“我的小马驹,你又大了一岁,今年可该懂事了吧?可不能再闯祸了啊!”他那亲切的口吻是阿图最喜欢的,所以即使听到了训责,她也只会腼腆地笑一笑,装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皇太极一看见这个动作,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阿图有她的小聪明,可她不明白皇太极的帝王心术,因此她并不知道皇太极刚刚从中宫出来,宽慰过一直哭闹不停的二女儿马喀塔和忧心忡忡的大福晋,她从来没有意识到皇太极安抚她的方式和对待其他女儿并无不同。按她的想法,她一出生就得到了皇太极的独一无二的宠爱。即使有别的姐妹跟她争风吃醋,她毫无疑问地注定成为父亲一生中最喜爱的女儿。这点是她坚信不疑的。
那天晚上,阿图又被苏茉儿抱回了她的小房,可她脸上始终挂着甜甜的笑,在经过长时间的怄气和昏睡后,她遇到一个让她无比幸福的惊喜。阿图带着这个惊喜给她的余温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尽管这个惊喜在她后面的人生中再也没出现过,它带来的回忆却像一块儿冰糖,每当她想蜷缩在某处疗伤时,可以时不时拿出来舔舔,虽然早已是越舔越少。
第二天早晨,清晨的阳光穿过白纸糊的格子窗灿烂地照到了床上,她一睁开眼睛,就听见外面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她急忙跳起来寻她昨晚穿的棉衣,果然在口袋里见到一个手帕子,里面包着好多奶酪条。她细细数着这些奶酪条,好像生怕少了一根似的,可千万别被人偷吃了呀!快速地数完后,阿图心满意足地把手帕子塞了回去,又跑回床上躺着,假装还在睡觉的样子。哈日伊罕打起门帘子,三秀跟在后边,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的热水。三秀轻轻的掀开被子,她的动作那么轻,好像是女人对待自己最喜欢的珠宝首饰一样。阿图一下子就笑了,眼睛很是神气,喜滋滋的一双黄眼睛在阳光下异常明亮。三秀服侍阿图换了一套绿色的衣服,洗脸,漱口。被热毛巾擦过后,阿图的脸红扑扑的,腾腾冒着热气,三秀用翘着玉兰花般的手指打开一只瓷罐,用小指的指甲挖了一点油脂涂在阿图的脸上。这是用水貂油和猪胰子做成的护肤品,发出很重的腐臭味,每次抹完了还得抹一些香膏驱散这种臭气。阿图每次都会捏着鼻子让三秀抹,挤眉弄眼地做一个厌恶的表情,说:“真臭!”
每当这时,哈日伊罕都会露出一种看好戏的表情,她翘着嘴角,眼神中充满了嘲讽和鄙夷,那表情好像巴不得别人难受似的。她故意用手也捏着鼻子,做出一个厌恶的表情,阿图还在奇怪,一打嗝闻见自己的口气,这才明白哈日伊罕是嫌弃自己喝多了马奶酒。
“就你爱嫌弃我,秀从来不嫌弃!”阿图说着,又往三秀的怀里拱了拱。
“你就是臭!脾气臭,身子臭,我是身子不爽快不能去宴会,喝醉这种事不许再发生了,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长大了可了不得!”
“我怎么不学好了?额娘都说了,我是年纪太小了喝不得马奶酒,连阿玛都没怪我,你说个什么劲。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