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6点,苗苗昏昏沉沉的坐在去单位的班车上,一路上摇摇晃晃,拐了又拐。她已经习惯光头司机类似凌波微步的车技,可以以一种坐过山车的架势,睡的昏天暗地。
八点,班车准时驶入半封闭式的医院,在偏僻的乡镇里,靠山,坟山;靠厂,水泥厂;靠人烟,乱葬岗。连她有时候都不会相信自己,年芳二十五,青春美好的年纪里居然单枪匹马的去了精神病院工作。
每天津津乐道的聆听精神分裂症患者诉说他们过去的事情,形象逼真的解释着他们的所见所闻,甚至会在凌晨2点半敲着办公室的门,邀请你一起虔诚的祷告。
浑浑噩噩的生活迫使苗苗丰富多彩的精神力,急速衰老,她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小人物,偶尔在路上遇到些举止诡异的行人,她都嗤之以鼻。
要是问她为什么会好好的去精神病院做护士?
无外乎四点。
一,找不到工作;
二,福利待遇好,吃皇粮的职业,被病人甩个耳光,一百二十大洋;
三,天才与疯子只有一步之遥,接触不到天才,只能接触疯子了;
四,她也有病。
拖着沉重的步伐,以龟速爬到二楼,站在上了锁还得刷卡才能进入的大铁门门口,苗苗在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扒拉了将近十五分钟,都没有找到开门钥匙。叹了口气,只能将自己硕大无比的圆脸凑近闪着红灯的摄像头,手舞足蹈的念着咒语。
“芝麻开门,砰砰砰!”
果不其然,一个酒过三巡,喝的东倒西歪的护理员隔着连手都伸不出来的窗户跟她打招呼,将一串钥匙扔了出来。苗苗认命的开门,再机械的锁门,皱着眉头扶着搭班的师傅去了休息室休息。
快速的换好护士服,苗苗敛起情绪,气势汹汹的冲进还响着《中国好声音》的活动室,扯着嗓子大喊,“睡觉了睡觉了,排好队检查,检查完睡觉了!”
病人乖巧的站着长队,走出活动室时都把裤子口袋掏出来给苗苗检查了一遍,有些看电视看入迷的病人还对苗苗说:“我为你转身!”然后三三两两的去了卫生间或者病房。
寂静的病房开始熙熙攘攘,偶尔会传来女声的喊叫,无非都是那几句,睡觉了,熄灯了,快点!
当所有人都进了病房,苗苗锁上活动室的铁门,也窝进办公室,拿出每十五分钟都得刷一次的打卡器。大致扫了眼写的密密麻麻的交班本,上轮值班的同事反复叮嘱着苗苗要注意新入院的病人,怀疑他有发病的前兆。
“千万不要发病啊……”
这是苗苗每个夜班开始前都会默念的祷告,能够安然无事的等到天亮,是她工作三年来最在意的事情。但是谁能在充满未知的精神病院里顺风顺水呢?她不是神仙,所以当她一个抬头看见痴痴站在门口的新病人,她并没有太意外。
其实她还挺可怜这个新病人的,在颜值即正义的当今社会,以他一米八几的身高,没有赘肉的身材跟浓眉大眼的五官来说,“关押”在不太可能再有自由可言的这里,怎么说都是可惜的。
无奈的起身,没有开门而是拉开窗户,与病人保持一定距离是她的行为准则,靠太近容易挨揍,并不是没有前科。
“怎么了?你该睡觉了。”
清秀的面容在昏暗的过道里,看的并不真切,他蠕动着嘴唇,苗苗听不清,习惯性走近一步。
“你开心吗?”
竖着耳朵,她才艰难的听见他说的内容,翻了个白眼,仍耐着性子,尽可能温柔的说道:“没有谁是天天开心的,不去想就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金玉。”
他像是没有听见苗苗在说话,双眼空洞的盯着一个点,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自语,“我不开心,一直不开心,但是他死了之后,我觉得好开心。”
她知道金玉说的是什么,在他还没有来六病区之前,是专人看管收治在二十病区的单人病房的。他的“英雄事迹”曾像部电影在医院每个病房里流传,版本都不太一样,但是基调都是相同的,亲手杀了自己父亲。
这本该是以刑事犯罪结案的谋杀事件,因为他在审判时笑的前仰后合,甚至夸张的流出眼泪,被断定疑似精神障碍,做了脑电波,结果居然真的有异常波纹。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一幕。
要说苗苗不怕,那是假的,但是杀人放火的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要是来个新人没犯过偷鸡摸狗、残暴不仁的事情,那就说明这个病人,病情稳定,随时可以出院回归社会,只是家人觉得是个累赘而已。
见自己心理疏导失败,苗苗又回到座位旁边,指着压在桌台下的值班表,默念着几个数字,转身就拨打了院内电话。这种随时会发病的病人,不请医生来着“镇压”至好转,会像流感一样传染给其余病人,随时会毁天灭地。
就在等待值班医生的五分钟时间里,金玉一动不动的站着,嘴角含笑,双眼却是冰冷的像个僵尸。
直到显示器里露出正在敲门的头颅,苗苗谨慎的将最重要的钥匙塞进兜里,小心翼翼打开门,走了出去。尽可能的避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金玉,后背紧贴着墙,姿势就像个螃蟹。
这里最忌讳的,就是把后背留给病人。
值班医生是二十病区的张主任,简单了解一下情况之后,他受不了的大叫,“你不是吧?这样就叫我?你自己不能解决?”
苗苗摇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