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样?你的皇后之位当初是怎么来的,你该心知肚明。”
要说这最是无情帝王家,还真不是空穴来风。扶苏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萧皇后如遭雷劈,瞬间卸下全部的伪装。
“皇后之位……”
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当然知道,是扶苏与她父亲做了交易,用她的皇后之位换来萧家的支持。同样的伎俩,他接二连三笼络了不少世族大姓。今日来了珍美人,明日来了夏颜姬,隔一日更是册封了位梁氏贵妃。他的姻亲与宠爱,向来与真情毫无关联。
“陛下,这么多年以来,这后宫里进进出出,新人笑旧人哭……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只是我从没想到,你竟把你的心掏给了一个——”她似是对梁绾月的出身嫌恶到极点,不愿随便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那种下九流的货色,难道我这个皇后比她不及!”
话说到这个份上,扶苏也不藏着掖着了。冷笑一声淡然道:“所以月儿闭门芳华殿时你特意去找过她。若非她天性淡薄,听了你的话怕是早就同过去的珍美人一样,成了你对付贵妃的棋子还恍然不知。”
长生听见扶苏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萧皇后面前。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却冰冷无比。
“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贵妃是怎么落下病根的,你心里清楚。”
“姓梁的跋扈多年铲除她难道是错吗?这些贱人的命拿来给我做棋子又有何不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你啊!”
萧皇后失了理智般,揪住扶苏的龙袍衣袖。
“我知道陛下宏图之志,你不愿做的我来做……等前朝平定,后宫扫清,我只要与陛下做伉俪夫妻……”
“不行!”扶苏的声音平静而坚决,“旁人如何我不管,唯独月儿不可以!”
“……为什么?”
扶苏回到了长生身边,缓缓坐下,甚至为长生掖了掖被角。他的平静与萧皇后形成了鲜明对比,反倒衬托得后者更加尖利。
“朕给过她承诺,要她此生无忧无虑地活。如果她死了,这一切都毫无意义。什么皇权至高无上,什么江山宏图之志,都不重要。”
“不……”
萧皇后声音颤抖,无助地反复呢喃。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她扑过来,长生能感到她猛地纠扯住扶苏。她像是抓住了什么证据,抱着濒临破灭的一丝希望控诉道:“可从前我刚进宫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宠爱我的……你还记得吗,你亲手为我描眉点唇,你亲手为我扎的花灯……你是爱我的,我不相信你方才说的话!”
扶苏不再解释。
“出去。若不想落得贵妃同样下场,就别再……”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的唇被堵上了。
说起来,这世上最令人生畏之地,莫过于王城皇宫。这么一片围墙圈起来的天地,谁也猜不透究竟埋藏着多少秘密,那里面活着的人究竟有几副面孔。
长生与萧皇后不多打交道。可她知道这样一个被礼数宫规精雕玉砌而成的女子,每一步都是自小比着尺子练出来的。可如今呢?
连长生都忍不住为此时的萧皇后捏了把汗。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仍旧一脸淡然,用力推开萧皇后,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感。
“令君,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与朕相识的你,大概早就死了吧。”
萧令君,那是她未出嫁时的闺名。
“朕再说最后一遍。若朕在芳华殿再看到你,朕就把江儿送去夏宫,你母子日后也不必再相见了。”
“……你拿江儿威胁我?你用我们的孩子威胁我???”
扶苏显然耐心耗尽,只回复她了一个字。
“滚!”
可怜天下父母心。扶云江是萧皇后不可触碰的软肋,这点扶苏比谁都明白。
长生不禁感慨,那孩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摊上个塑料爹,到底还有亲妈心疼。
萧皇后愤而离去许久,扶苏都保持着僵直的姿势坐在那儿不动。长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能肯定他此时的心情一定差到了极点。
回头想想他这晋帝当得也蛮可怜。疯狗一样乱咬人的皇后,满宫看不入眼的妃嫔,还要受前朝压力整日宠着根本就不爱自己的贵妃。从方才那场对话中长生隐隐能感到,这场一波三折的阴谋扶苏并非心中无谱,也许他根本就知道贵妃是无辜的。
无非他也在将计就计罢了。
终于,他缓缓低下头,一手撑着太阳穴,手肘靠在了床沿。长生盘算着时机差不多了,微颤睫羽睁开了双眼。
她吃力地伸出手,抚摸扶苏一侧的脸颊。
“别难过。”
她沙哑着嗓音如是说。语毕,眉头微微皱起来。
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也实在没料到,扶苏会哭。
见多了龙椅宝座上他气势磅礴的模样,一代帝王此刻俨然成了懵懂稚童,虽然哭得很闷,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流,沾湿了长生的指尖。长生表现出寻常女子此刻都该有的恐慌,忙要将手抽回。他干脆握紧了那只手把头埋得更深。
“对不起……”
“……”
“都是我的错……”
等等,他这是?
若说是因为这次长生中毒,没必要伤心得连“朕”都忘了吧?
“阿生,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他越握越紧,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在长生手背留下深深的红印。长生却傻了一样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