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亥时,马车抵达丽城。
原本过了门禁时限,守城侍卫不肯放行。沈未卿直接让手下把他的官牒递了过去,当值的侍卫一看就慌了神。
“沈,沈……”
沈未卿只挑起门帘露出一条缝,黑暗中修长手指轻轻碰了下唇间,比出噤声的手势。
光影倾斜着打在他脸上,有种高不可攀的气势如山石重压,叫人不敢再抬头看他。估摸那小兵当了这么多年差也是头一次见着大人物,抖如筛糠跪在地上直磕头,手里揪着官牒半天想不起来还。
长生不知他们神神叨叨搞什么鬼,努力支起耳朵去听。城门笨重地推开,影卫率先扬鞭驱马前行,马车随后缓缓驶入城内。
“是到地方了吗?让我看看。”她有些迫不及待。
沈未卿一手拎起官牒,嫌恶地皱眉。许是那守城侍卫太紧张,双手出了不少汗,这官牒帛书不幸被染上几个汗津津的手指印。他随手把官牒扔远了些,冷声道:“老实坐好。”
正说着,马车似是经过一处繁华街市,长生便是不看也能听到近在咫尺的叫卖声。
“有夏祭庙会?”
她有些激动,拿耳朵贴着马车一侧的车厢。
“好热闹,真的是庙会。”
有几个孩童擦着马车飞快地跑远了,嘴里互相炫耀着刚买到手的冰糖葫芦。再远一点,能听到油锅起火油花四溅的声音,老板娘手法娴熟几刀切碎葱花,嚷嚷着:“南来的北往的,酸辣爽口裹豆皮,新鲜出炉的咯!”
长生越听越觉得馋,口气不由软下来。
“……赶了一天路,你不饿吗?”
“不是刚在路边酒家吃过?”
长生锲而不舍:“你听听,你再好好闻闻。这可是夏祭庙会的吃食,一年四季就等这一趟了。”
她现在这副样子,就差在沈未卿面前摇尾巴了。沈未卿可从没料到长生还有这种癖好,相爱相杀这么久,这似乎是她身上唯一像个寻常女子的地方。
马车里沉寂了下来。眼瞧着越走越远,长生像只泄气的皮球趴在车厢上,表情简直比哭还难看。
沈未卿无奈地摇摇头,忽然大声命令车夫:“停车。”
眼前的黑布随即被摘下,手上的绳索也去掉了。长生看见沈未卿先行下车在等她,就抻了下脚上的镣铐。
“我这样走路多不方便啊。我发誓我绝对不跑,你把它……”
沈未卿面无表情打断她:“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轻功好得很。”
长生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好将就着下了马车。未免惹人注目,她浑身上下都被包裹得严实。混在这样喧闹纷乱的人群中几乎没人能发现她的异样。
沈未卿朝随行的十几名影卫挥了挥手,他们立刻会意四散躲去。两人肩并肩走回方才的街市当中,顺着热气腾腾的香味儿,很快就找到了炸圆子的食摊。
老板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黔首,出锅的圆子个头大馅料又足,长生吃得那叫一个爽快。到了三分饱,她才想起来站在路边的沈未卿。
她难得热情用竹签扎了圆子递给他:“趁热尝尝?”
沈未卿勉为其难扫了眼,那一坨油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实在有些挑战底线。
“啧,你这尊贵的胃,怕是没吃过这种东西吧。”
长生眼疾手快朝他嘴里塞进去。看着沈未卿艰难地咀嚼几下直接吞咽了,脸上表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怎么样?”
沈未卿给出的评价倒十分中肯:“……还好。不过太腻了。”
长生几乎一口一个吃得毫无形象,腮帮子鼓鼓地笑:“你可不知道我从前装得有多累。别说你府里的,就是宫里的菜,我都快吃吐了。”
听她这么说,沈未卿欲言又止地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又跑远了。
“前面有花灯,快过来!”她急匆匆朝他挥手。
无数孔明灯缓缓升起,映照出满天繁星。夜空下方,护城河淌过几座拱桥,两岸尽是形色各异的灯火。长生费劲在挤挤挨挨的姑娘中间占了个不错的位置,把手中河灯分出一个递给沈未卿。
沈未卿又是嫌弃:“幼稚。”
人太多,长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觉得他是不好意思,就直接将他拽了过来。两人点燃了河灯,小心翼翼向河中央推过去,看着那微弱烛火渐行渐远,最后悄无声息消失在河流尽头。
沈未卿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长生仍盯着烛火消失的方向,微微垂下眼帘。
“我从来不许愿。”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女孩子家的玩物原本还要许愿的。只不过见到身旁众多女子都兴致勃勃,一个个放走了河灯便双手合十,万分虔诚的模样。他仔细地看了眼长生,见她神情中有一闪而过的落寞,便很快转移走了视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镇定自若的自己看见长生露出那样的表情,心中就会生出慌乱。又一阵烟火冲天,纷纷炸开,他趁着人声鼎沸握住了长生的手。
“离开忘川吧。?”
长生微怔,回头。
闪烁的色彩勾勒出他无可挑剔的侧脸,睫羽落下好看的剪影。
“离开那。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
赤色的烟火如同平地炸雷,在夜空迸放,燃烧殆尽短暂的寿命。
那是极美的火花。若不细细探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端倪。
长生站直身体,于浓凉晚风的尽头叹息感慨。为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