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过后,周内司被崇庆帝的贴身太监苏公公推进了御书房。
龙座上的崇庆帝原本还拧着的眉头,此刻舒了舒,抬眼看瘫在轮椅上的周内司,整个人被包在臃肿的一品朝服里,“苏公公做事就是伶俐,身为朕的正一品,自然该拿出正一品的样子来!”
苏公公陪笑:“那是陛下、体恤周内司,陛下听闻周内司惧冷,便把宫里最好的狐毛赏了,有狐毛打底,料想周内司日日早朝也冷不到哪里去。”言罢,接过一小太监递来的黑色朝靴,亲自蹲□,忍着恶心,拔了周内司脚上的靴子。
作为一个脚上有“疮”的人,周内司很配合的缩了缩脚,吃痛似的咳了咳。
苏公公给周内司换了靴子,“还是陛下思虑的周到,这一双靴子怎么够,奴才又催人紧赶慢赶出来一双,呀,尺寸放大了一些,这样脱起来也宽松舒坦。周内司以为呢?”
崇庆帝面色微妙的看着周内司,苏公公又来了一句:“周内司倒是回个话,这要是不舒坦,奴才就再放放尺寸。”
百官早朝那是本分,哪有嫌冷要皇帝赏衣裳的?……衣裳也罢了,再说朝靴,嫌皇帝赏的靴子紧,这不是说皇帝拘着百官了么,甚至可以引申说皇帝不仁……
周内司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从袖中爬出惨不忍睹的双手,费力的扒上衣襟,要扒衣裳……小腿在轮椅上蹭了又蹭,要脱靴子的模样……周内司咳嗽了没完没了,只差没呛过去。
苏公公显然没料到,他居然敢大逆不道的脱御赐的衣裳!龙心却是大悦----周内司的意思是,为人臣子这是本分,就是脱了衣裳挨冻,这朝他也上定了!他敢不顾形象冒犯天颜,这是他身为忠臣该有的直谏态度!他咳的死去活来,寓意他本就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崇庆帝朗声大笑,“好个周内司!朕果然没看错你!”
如今周内司重归朝堂已有月余、回归周家,周司辅打回原先的奴才命,不用上朝专心在外鉴瓷。崇庆帝摆足关心臣子的皇帝款,“周内司与宋筠娘的婚期还未定下?”
周内司咳了一声,头低了下来:这个月来,为了凑聘礼的事,周家都快打起来了!
“宋家嫁女也算是十里红妆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外加瓷窑,这个体面,全京城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崇庆帝似是谈性正好,“可惜,据朕所知,宋家连个来铺房的人都没有?”
本朝的风俗是,成亲前一天要“铺房”,就是男家只需备个新房空壳,有女家出人去填充,什么挂帐子、摆梳妆台、搬珠宝首饰什么的,装饰的越华丽越能显示新娘娘家的重视,这也变相成了新娘日后的底气和门面。……女家出的人,自然是娘家女性长辈,筠娘子的继母如今在尼姑庵,父亲一个没有家底的手艺人,去哪里拎一个女性长辈出来……周内司心呼不好,崇庆帝还真是心细!
“朕还听说,宋家与范参政的女婿程家是姑舅亲,宋程两家多年交好,就是如今不同道了,这舅舅还是舅舅不是?宋筠娘的舅母若是不出面,朕册封的一品诰命夫人岂不平白让人看低了?”崇庆帝手上把玩着一个麒麟玉,闲情逸致的模样,“都说舅姑如公婆,表亲通婚本就寻常,朕瞧周内司一脸不情愿的模样,是不是心里忌讳程琦跟宋筠娘的表兄妹情?”
他要是认了,不就是说他心悦宋筠娘……崇庆帝会拿这个把柄来做什么文章?
有些事可是瞒不了崇庆帝的……周内司咳了一声。
崇庆帝脸色一松,倏然龙目怒瞪,拍桌斥道:“周内司,你好大的胆子!”
“你为了迎娶宋筠娘,为了一己之私,祸乱朝纲陷害皇后,你果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崇庆帝怒不可遏,“连朕都敢设计,朕岂能留你?”
“先说上元前日,宋筠娘当街狠踹周司辅的命根,她一个小娘子若不是周司辅招惹,敢下的了这个手吗?……周司辅生性好色不假,一品夫人他也敢招惹么?”
周内司乖乖点头。
“双轮筒车正是周司辅推荐给朕的,朕给百官做示范,把筒车引在拂宁苑,另一个轮子必须要安置在山腰,拿玉华池来引水……后宫之事,朕自然交待给了王皇后,她从中设的局,旁人想不到,你周内司还不心知肚明?……参观筒车当天,周司辅跟旻王打擂,把旻王当众狠狠羞辱!……若不是朕看不惯王氏这种老世族整日醉生梦死不思进取,跟个蛀虫一样令朕恶心,平心而论,王皇后是当得起母仪天下的,她以朕为天爱子如命,万岁山顶,二皇子也在,就凭这点朕也不信她当真要弑君!”
周内司再次点头。
崇庆帝气的双手攥成拳,要不是周内司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恨不得一拳抡过去!……“周内司,你跟旻王不合,朕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胆大到借刀杀人的地步!……周内司,当时你设定来救驾的人,根本不是杨骠骑,而是旻王!只要旻王有了弑君大罪,那是欺宗灭祖的,朕不在祖宗面前把他绳之以法就枉为人君!周内司,旻王……他是惠妃之子,跟大皇子同母,朕再不喜,也容不得你这般作践!”
“为了宋筠娘,你真是良苦用心了!”崇庆帝好笑,“你把旻王逼到绝路,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最后一出……旻王性情偏激行事龌龊,为了报复你,拿你心爱的女人被一个奴才糟蹋……萧九娘引了马车进去,周司辅就便成了周内司,有那么巧的事?”
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