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与十三娘造访公府后几日,京都时不时降下一场寒雨,帝后嘱她自在家中,不必冒着风雨强来请安。
望月推辞不过,便将帝后嘱咐只遵一半,只降低了入宫的频率。
其实,自秋气暗入以来,望月颇觉体魄胜于往年。不会觉得虚不胜寒,时气稍入便不能强忍,需一层又一层地添加秋衣。
她所以顺手推舟,承了帝后要她安居家中的慈爱之心,并非因为身体的缘故。
她现下尚有些事还未筹划通彻,正须细细思量安排。并且也因现下出门着实尴尬——一要出门,动辄有百卒随身,无端造出偌大声势来,好似个自作多情的孔雀,强要引人看观看。
当然,后宫前朝的暗流涌动,不会因她嘉善公主被寒雨困在府中,就归于风平浪静了。
连日来,宫廷内眷间渐渐传说着的一些消息,也使望月颇费了一些思量。
传闻道沈贵妃外侄姜容,即现在身陷囹圄的先献国公嫡子——极可能是刺毁五皇子沈济面容的主使者。
这等流言一出,对本就精神紧绷的局内人来说,不啻是石破天惊。
原先,这位已逃犯的姜容亦是戍卫大内的上品将军。
只因数年前于沈贵妃生辰夜宴私会陛下宠妃,巧不巧正被捉奸当场——
如此,凭他再是不可一世的国公世子、倚势放纵的皇亲国戚,到底被削职夺官,身领官刑,阴沟老鼠似的被流放到了北疆。
这几年来,几乎无人想得起姜容这个丧家之犬。
尤其他本可借以卷土重来的庞大家族——整个江阴姜氏已经在劫难逃,恐怕更无人还在意这即将飞灰般烟逝的人物。
偏偏就在此时,突然泄出他策划实施谋刺五皇子案的惊人新闻。
知情人免不了在背后议论推测:
这姜容作为区区一芥流人,怎会有如此神通,竟能将安居本寨、重兵护卫的五皇子重伤至此。
他又是从何处延揽到这许多神出鬼没的高手?
他究竟出于什么动机,非要置五皇子于绝境不可呢?
宫中人的心思多数阴诡而直截,自然有人由姜容数年前一落万丈的前因,联想到宫中沈贵妃与严淑妃几十年的明争暗斗。
自以为看透玄机者自然会有猜测:
姜容数年前因甚“私窃国宝”等奇怪罪行被贬,遮遮掩掩实在不通。
有心人早知此人是因通奸宫妃而至获罪——但这姜家子本在宫卫戍,谙熟内宫地势,与宫妃苟且,怎会被捉奸捉到皇帝驾前呢?
自然是有人蓄意引诱陷害了。而陷害者为谁呢?——还用说吗?自是天然便与他姨母沈贵妃不能共生的严妃母子了。
此理一通,流放北疆的姜容所以要千方百计地谋害五皇子,便可以解说得通了。
然而人们自然也会奇怪,姜氏阖族的男女老少落难经时,即便一时侥幸逃离缧绁之困者,也是亡命天涯、仓皇逃窜。这姜容何至于现下还从容地逍遥法外,以至音讯全无呢
江阴姜氏已经沦落至如今境地,还有哪方神圣可助姜容从容掩迹至今呢?
姜容母亲姜沈氏是沈贵妃亲姊,而姜家未落难前,世人皆知,这嫡庶有别的姊妹如胶似漆,带得姜沈两家也过往甚繁——
如此推演,姜氏区区罪籍之身,竟能在这样兴风作浪,谁在背后与他倚仗撑腰就可想而知了。
沈贵妃与整个中州沈氏,嫌疑实在太大,由不得人们不猜议他们。
这样的事实自然有人抖露才会为众人所知。
风虎云龙,争世恐怕已经来了。
“——殿下,——殿下?”望月肩上被轻拍两下,她才从恍惚中惊转回神。
换了换坐姿,望轻轻呼吸着,方慢慢定神看向拍她之人,——原来是小罗子。
小罗子不知为何,脸上似有惴惴之色,若有不安地屏息站她身前,嘴上嗫嚅着,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有话要对她言讲。
望月随意地打量着,借着挽弄衣袖的动作,略整了整脑中思绪。
思绪整理完毕,她终于将注意力由内向外地延伸,她将身体向后仰靠,随意向窗外一瞥,见檐外暗云堆簇,似乎是风雨欲来,想着大概又要下雨。
收神见小罗子还在蹙眉犹疑,不由一哂,淡淡问道:
“什么难言之事,叫你这样忸怩?”
小罗子见问,立时有些缩头耷脑的,瓮声瓮气地低声回道:“回禀公主,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又有人送礼来了。”
望月不以为意地翻翻手腕:“照着章程办理就是,何必支支吾吾?”
望月近来总不觉间琢磨自己的身体,想她自从入住公府,早晚间勤加习练剑舞,近来渐觉身体轻省许多,做着许多寻常的旧事,却时有焕然一新的感受——其实心中颇觉窃喜。
望月这一边心不在焉,小罗子这一边还在天人交战——他本觉事出龌龊,实在不大想向公主禀报。
却见公主这风清云淡的模样,当时胸中莫名一股豪气,干脆心下一横,就欲将此事隐下不说。由他们尽在私底下处理了。
小罗子暗自打定了主意,当下唯唯诺诺应承了公主照章办理之言,急匆匆转身就欲离去,想着同玉姑姑商议商议。不想他转身辞去,却正与风风火火疾走进来的玉容撞了个满怀。
玉容早先在前面照应送礼之人,吩咐在一边无事的小罗子进来同公主禀报此事。
此时她与撞在一处的小罗子四目相对,再观看公主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