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寒风急骤。
荒野山林,孤影徘徊。
赵玉娇跟在宋子桓的身后,不知他深更半夜来宋家的祖坟干什么?
身边就带着两个护卫和长安,这要是他那几个兄弟起了歹心,今晚他指不定就横尸荒野了。
赵玉娇上辈子跟在纪少瑜身边的时候,总想去自己的坟头看看。
说不定长草了呢?
亦或是,送回老家去安葬了。
可纪少瑜从未去过,因此她也从未见过。
现在细想,纪少瑜怎么好去宋家的祖坟里看她呢?
赵玉娇正这样想呢,宋子桓突然就加快了步伐。
他几乎是用跑的,对着她墓前那个跪着的身影就冲了过去。
然后又是一顿扭打。
长安提着的灯笼明明灭灭,却还是让她难以忽略地看清了,那个被宋子桓压在地上打的人不是纪少瑜是谁?
赵玉娇惊得浑身颤栗,眼睛在夜色中瞪得大大的。
纪少瑜被宋子桓封住衣襟,明明可以反抗的,可是他没有。
宋子桓恨极了他这一副样子,狠狠地将他摔回地上去。
“收起你这一副忏悔的模样,她现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宋子桓的夫人。”
“你以后再敢来打搅她,我不介意再给她寻一处清幽之地。”
“不要…”纪少瑜擦去唇边的血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双目紧紧地锁在宋子桓的身上,怕他说的是真的。
古往今来,若非不得已,谁愿意迁坟扰灵?
纪少瑜往后退了退,将自己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中。
只听他幽幽地道:“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再来了。”
宋子桓背对着他,根本看不清楚他面容上的死寂。
那种仿佛,行将朽木的释然,并非是真的释然。
而是不得已,不能够,无法挽回的绝望。
赵玉娇哽咽着,虽然不能出声,却早已泪流满面。
宋子桓犹嫌不够,用愤然的声音质问道:“你现在知道忏悔了?”
“你现在知道心如刀割的滋味了?”
“在江南的时候,我几次三番与你试探,想与你做连襟的时候你怎么避而不谈?”
“你的夫人对她恨之入骨,你怎么不与我道上一二?”
“若我早知,哪怕是一星半点的消息,那我转道去祥宁县不过是十几日的时间,拦得住上京的她,也可以提前与她完婚。”
“可你呢,你在期许什么?”
“那么卖力地想要立功,那么迫切地想要赶回来,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纪少瑜,难不成你以为,在你跟赵玉婉那个贱人和离后,你还能继续娶赵家的姑娘吗?”
纪少瑜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墓碑,然后目光里最后一点光慢慢散尽。
他笑了起来,只是眼里含了泪,笑容也苦涩得很。
解释,辩驳,能求得谁的原谅?
宋子桓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光明正大替玉娇收敛尸骨的男人而已。
他心怀感激,不想与宋子桓争论什么?
纪少瑜慢慢转过身去,然后脚步踉跄地走了。
天黑路滑,他跌跌撞撞,犹如撞进荆棘从中去。
赵玉娇跟了几步,却还是走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失魂落魄地离开。
四周的风又急了些,像是在赶着他一样?
赵玉娇泪眼朦胧,慢慢的,竟连他的身影也看不见了。
她回去时,只见宋子桓摸着她的墓碑道:“不要同情他,不要觉得他可怜。”
“你知道吗,他一点都不可怜。”
“他明明知道,赵玉婉在外面有男人,却一直姑息。”
“他想让赵玉婉主动和离,可赵玉婉那种女人怎么可能甘心?”
“我明明与他说过,我言语时时透露,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可他还是沉默,还是什么都不说,因为他以为自己还可以娶你?”
“他真傻,你这样的好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曾经当过你姐夫的男人,然后让众人嗤笑你们赵家?”
宋子桓说着,眼泪从颤动的睫毛上坠落。
一开始,想来是步步锦绣,求的是百年好合。
到头来,不想竟然是红颜枯骨,阴阳两隔。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事情是他放不下的,那便是她的死。
“你放心,他既然惦记你,我便让他惦记一辈子。”
“往后时时刻刻在心里念着,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明明想要祭拜,却连一炷香都烧不得。”
“他越是压抑,就越是痛苦,最好让他每每想起你来,都心如刀割。”
宋子桓站起来,捧着她墓边的一捧土,这才带着长安和护卫离去。
赵玉娇跟在他的身后,身体仿佛沉入千斤,心里满满都是窒息般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