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光寺的厢房里,四个烛台齐齐点燃。
床边的帷幔放下一半,挡住了亮眼的光。
纪少瑜坐在床边,问着刚刚去看宋子桓回来的赵玉书道:“他怎么样了?”
赵玉书摇了摇头,呼了一口沉闷之气道:“不太好,万老太医还没有来,僧衣给他处理了伤口,只是暂时止住了血。”
纪少瑜瞌下眼眸,淡淡道:“你去请主持看看,主持也精通岐黄之术。”
赵玉书闻言,又转身走了出去。
紫玉端了热水来,纪少瑜拧帕子给玉娇擦了擦脸。
突然,玉娇嘤咛一声,似乎有些不适。
纪少瑜连忙放下帕子,握着她的手捏了捏道:“醒了吗?”
赵玉娇的眼睛还没有睁开,可睫毛颤动,显然已经有意识了。
纪少瑜半坐到床上去,将她扶在怀里靠着,小声地唤她道:“玉娇,玉娇!”
赵玉娇幽幽转醒,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她感受到纪少瑜的体温,热乎乎的,胸腔里传来他的心跳声,那么陌生,却又那么真实。
她勾了勾嘴角,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我做了一个噩梦。”赵玉娇轻颤道。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在梦里,她好心疼他,却怎么也抱不到他。
纪少瑜伸手去摸她的额头,还是比正常人的体温要凉一些。
可至少她的身体是软的,整个人也缓过来了。
他在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忙对她道:“只是噩梦而已,人身体虚弱的时候,都会做噩梦。”
赵玉娇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她觉得心里像是压过一块大石头,很重很重。
重得她喘气都要耗费许多力气,可现在,那块大石突然被人移开了。
浑身都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让她还不太适应。
“我想吃点东西。”
赵玉娇道,吃了东西才有力气,她要好好捋一捋,那些突然涌来的记忆。
纪少瑜连忙让紫兰端些吃的来。
纪少瑜低头给赵玉娇穿鞋的时候,她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
乌发黑亮,柔顺有光。
肌肤紧致,白皙红润。
他还很年轻,他们都还很年轻。
没有老态,也没有沧桑的心境。
赵玉娇突然能够想象,一个干枯的池塘里,突然开出一朵娇艳的荷花来。
看似这满塘都活了,可依旧掩盖不了,那池塘里的遍地淤泥和枯槁。
他那心结,之所以解不开,是因为他无法忽略曾经满塘萧瑟的场景。
纪少瑜回头想搀扶她到桌边去,却发现她的目光有些奇怪。
通透得很,像是心已入菩提之境。
她对着他笑了起来,浅浅的,柔和得像是三月里的春风。
纪少瑜感觉心里咯噔一声,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可下一瞬,她却伸手抱着他的腰身道:“我很想你。”
纪少瑜拍着她的背脊,目光幽幽暗暗的,沉浮不定。
…
用过两碗粥后,纪少瑜陪着赵玉娇去看宋子桓。
涅梵给宋子桓扎针,稳住了他的伤势。
“慢慢将养半月,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燕凤翎看着眉头微动的宋子桓,总算是放心下来。
她对涅梵道:“多谢主持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本宫记在心上了。”
涅梵淡然一笑道:“长公主严重了,佛主慈悲,贫僧既为佛家弟子,理应尽力救治。”
燕凤翎微微颔首,目送涅梵出去,不再多言。
涅梵迎面就看到纪少瑜带着他的夫人过来。
他那夫人灵台清明,目光透亮,显然已经找回了混沌的记忆。
涅梵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赵玉娇看到涅梵的时候,目光是震惊的。
因为她的记忆里有关于这个人的模样,而且还曾是那般疯魔,为了替薛家报仇不惜做了长公主的面首。
涅梵点头颔首,并未出声就从纪少瑜和赵玉娇的身边走了。
赵玉娇看着他那云淡风轻的背影,倏尔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纪少瑜扶她到门口,让紫兰来扶着。
“你去看看他吧,一会我来接你。”
赵玉娇点了点头,随即掀帘进去。
纪少瑜寻着涅梵的背影,匆匆地赶了过去。
湿冷的凉亭里,寒风急吹,
涅梵的僧袍被风卷起,越发显得他如劲松般坚韧不凡。
纪少瑜走过去,默了一会才道:“我们以为看到了真相,其实不过只剥了一层皮而已。
“现在再剥一层,也未必就是真相。”
涅梵看向纪少瑜,淡淡道:“没有真相!从来只有劫数!”
“躲不过去的劫数!”
纪少瑜神情一震,目光定定地望着涅梵。
只听涅梵继续道:“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夫人有些不同了吗?”
一震寒风吹过,没有吹乱涅梵的声音。
纪少瑜想,他竟然也可以这样平静?
他笑了笑,略带几分自嘲道:“从前不明白人家说的破罐子破摔是什么道理?”
“想着能蓄一点,也是一点的好。”
“可现在想一想,真的摔破了,也不过是一声响。”
至少,他的心没乱。
涅梵笑了笑,捋着佛珠道:“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是缘分也好,是劫数也罢,都是命里注定的。”
纪少瑜想着玉娇抱着他的时候,那么依恋,一点隔阂都没有。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魔怔了呢?
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