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沧澜并未耽搁,第二天就告诉纪少瑜。
燕奕辰早慧,知道自己的母后时日无多,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睡。
纪少瑜看着他憔悴一圈的小脸,勉强答应,让玉娇进宫陪皇后住两天。
八月十八日,赵玉娇收拾一番,进宫去了。
纪少瑜送她到凤仪宫外,与她道:“这两日我就住在崇明馆,有什么事情就让孟嬷嬷过来寻我。”
赵玉娇点了点头,她此番进宫陪皇后,身边只带了孟嬷嬷。
纪少瑜目送赵玉娇进了凤仪宫,这才返回崇明馆。
今日太子在凤仪宫侍疾,并不用授课。
…
皇后的寝殿里,燕奕辰在读诗。
小小年纪,咬字清晰,读起来一板一眼的。
赵玉娇进来的时候,只见皇后斜卧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的。
皇后仿佛老了许多,脸颊消瘦,颧骨突出。
皮肤泛着土色,一点光泽也没有。
赵玉娇行礼后,只见丁嬷嬷连忙给皇后垫了一个大迎枕,支撑着皇后坐起来。
“奕辰,过来见过纪夫人。”皇后轻咳道,仿佛全靠一口气撑着。
赵玉娇见了,连忙道:“太子殿下尊贵,娘娘不必如此。”
皇后摇了摇头道:“他再尊贵,也要知道尊重他的老师,他的师娘。”
“这也是在皇家,若是在别家,哪里是你来见他?”
赵玉娇看向靠过来的燕奕辰,他那肉呼呼的小手拱起来,说不出的好看。
她握着燕奕辰的小手,笑着道:“喜欢大金鱼吗?”
燕奕辰立即就笑了起来,高兴地点了点头道:“喜欢!”
“喜欢就好,太子殿下还喜欢什么?”
“臣妇回去也画给你。”
燕奕辰伸长着手扇了扇。
赵玉娇见他肢体形容,便笑道:“是雄鹰吗?”
燕奕辰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
赵玉娇都想捏了捏他的脸蛋了,可还是忍了下来。
皇后见他们其乐融融,便叹道:“他这几日担心本宫,都没有好好用膳。”
赵玉娇闻言,想了想便道:“臣妇想个办法哄哄太子殿下。”
皇后脸上的笑意加深,真正舒心地笑了一回。
丁嬷嬷见这会气氛正好,便带了太子下去,只留了赵玉娇陪着皇后说话。
赵玉娇便坐到皇后的床边去,皇后见了,忍不住笑道:“本宫就要死了,你凑过来,就不怕吗?”
赵玉娇伸手去握住皇后的手,认真道:“不怕。”
“臣妇以后也会死。”
皇后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不过赵玉娇握住她的手时,她的心里还是有着深深的触动。
“本宫还不想死。”
“本宫担心子桓,担心奕辰,本宫不甘心。”
皇后说着,眼泪接连而落。
赵玉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道:“娘娘,太子殿下会平安长大的。”
“宋大哥他想做什么,臣妇和夫君都会帮他的。”
“您放宽心,什么也不要想。”
“若真舍不得,那就多抱抱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现在已经能记事了,他会一辈子记住娘娘的。”
皇后闻言,悲戚地哭了起来。
舍不得也没有办法。
不想死也活不长久了。
这般无奈,又这般心酸。
赵玉娇见她哭得伤心,半抱着她,让她哭过够。
皇后哭得累了,这一觉也睡得踏实。
等到傍晚醒来时,精神明显好了些。
因为皇后身体不适,晚膳也摆在了寝殿里。
皇宫里的膳食做得很精细,赵玉娇足足用了两碗米饭。
燕奕辰见他母后精神好些了,也跟着用了两碗。
用完晚膳,孟嬷嬷和凤仪宫的宫人陪着,赵玉娇带着燕奕辰去御花园消食散步。
等到她们一走,皇后便问丁嬷嬷道:“都安排好了吗?”
丁嬷嬷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皇后见她面上不忍,便道:“本宫知道你心疼子桓,怕长公主会和他决裂。”
“可太后不除,本宫死也不安心。”
丁嬷嬷喉咙里哽咽着,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伺候本宫洗漱更衣吧,许久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
皇后说完,慢慢走到梳妆镜前。
里面那个面容枯槁的女人是谁?
皇后苦笑起来,面对她这张脸,也难怪皇上再也不到凤仪宫安歇了。
想必也是怕,醒来后,枕边人却成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皇后拿起梳子,手一抖,梳子便落了在地。
那梳子是玉制的,一下子就断成了两半。
丁嬷嬷连忙捡起来,换了一把梳子给她梳头。
“断了吧?”皇后问道,面上无悲无喜。
丁嬷嬷摇了摇头道:“没有,娘娘看错了。”
皇后笑了笑,淡淡道:“断了也无妨,出嫁时,替本宫梳头的夫人说: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本宫终究等不到与皇上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了。”
“娘娘…”丁嬷嬷哀泣地唤了一声。
可镜子里,只见皇后讥讽地笑了笑,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