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树木的干枯枝条勾连,蒙络摇缀,树影斑驳,一派冬的萧瑟沧桑。言泽的院子一向安静,在莫珩逸说出“不后悔”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院子越发显得安静寂寥。
不后悔。莫珩逸在心里重复,他站的笔直,背对着烛火,整个人都被淡淡的阴影笼罩。
怎么会后悔。
他们幼时便相识,她比他与言泽只大了一岁,便把自己当做姐姐,处处照顾,处处忍让。言泽幼时在人前装少年老成,但毕竟仍是个孩童,背地里尤喜欢恶作剧,他二人在京城还有所收敛,去了翔翎盟便有些无法无天,闯下了祸,都由容岚雪来善后。莫珩逸有父母,却像是没有,两人是江湖人士,不愿受拘束,他母亲与言泽母亲是闺中好友,言泽母亲早逝,他母亲便把他丢来与言泽住在一处,由是他二人自小便在一起,去翔翎盟亦是一起。
年纪小时不知分寸,也犯下过大错。翔翎盟是江湖门派,自有它的规矩,不容侵犯。容家祠堂的墙上悬了一把剑,是翔翎盟第一代盟主的佩剑,容家人年年祭拜,不可亵渎。他与言泽知那是把好剑,对那剑好奇,便趁守着祠堂的仆人偷懒犯困,将那把剑拿了出来。容衡发现后勃然大怒,受罚的却不是他与言泽,而是容岚雪。容衡罚她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不许吃饭,不许喝水。他与言泽偷跑了进去看她,偷偷带了吃食,容岚雪却不接受,只是笑,明明脸色发白却说她没事,不饿。那时容岚雪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就已经倔得不成样子。
她一直是倔强勇敢、不肯向任何人低头的容岚雪。
他那日在屋檐下听的清清楚楚,她声音微微哽咽,似带了哭腔,莫珩逸几乎能想象出她是以什么样的表情说出那番话,她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不过是想和那个人在一起。
他莫珩逸也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她此次来,两人便一直一起,容岚雪表现的无任何异常,两人一起去京城郊外游玩,谈笑风生,好像还是多年前的他们,增了年岁,不增烦恼。可容岚雪却眼神时不时的放空……每当这个时候,明明她就在眼前,莫珩逸却觉得她离他很远。
年少时的肆意洒脱已不再。
他有时会想,虽他从未说出口,但她那般聪慧,怎么会不懂,容岚雪也从未说过什么,一举一动却都表现出,在她心里,莫珩逸跟言泽是一样的,只是弟弟。
只能是弟弟。
那便做弟弟。
所以,他放她离开。容岚雪始终是容岚雪,能奈何她的向来只有她自己。
攸同风寒刚好,不知这些天的风起云涌,只是在一天早上,久违的看到莫珩逸出现在言泽的居室,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略微好奇,正想开口打趣,怎么没跟着我师父呀,就被言泽打了头,被告知,容岚雪离开了。言泽淡淡撇她一眼,示意莫要再问。
莫珩逸看起来倒是不痛不痒,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行礼退下出了门。
这天是长至节,天子祭天,言泽早早地准备好,与莫珩逸二人出了府。
天子文武百官需斋戒,这日的饭食不得有肉。言泽斋戒,别人便也跟着斋戒,于是这日府门上下都不吃肉。攸同到厨房凑热闹,张阿婆知道她会来,便笑着招她过来。
张阿婆弄饺子馅,攸同便和面。张阿婆擀饺子皮,攸同便包饺子。这些年的长至节她们二人都是这么过的。
祭天结束,便已至晌午。言泽回府,换了衣服,直接去了俞秋晚的住处。逢年过节时,三皇子再忙也是要陪着三皇妃的。这些年一直如此,八月十五的生辰,也只是今年例外。攸同清楚,所以晌午,都直接留在了张阿婆这里,两人一起过了七年的长至节。
她也不是没有期待,至少晚上言泽会跟她一起过,会一起吃她亲手包的饺子。
她其实……所求不多。
她与张阿婆吃饭时,赵雅却来了。她一走进厨房,正在吃饭的众人便纷纷起身相迎,张阿婆走过去,问有什么吩咐。
“是王妃,唉。”她嘴上叹着气,却无一丝愁容,竟似是洋溢着喜悦,“近日王妃开始害喜,刚吃的饺子,全吐了出来!唉,我来拿些吃食……”王妃是头胎,她自是十分小心谨慎,来厨房要些吃的,随随便便拍一个小丫鬟便行了,可她还是要亲自来。
赵雅还在说着,攸同却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抓住了两个字,害……喜?
可旁人却都没有一丝的惊讶,张阿婆还笑着宽慰赵雅,“怀孕可不就是这样,你莫要担心,我去煮上一碗羊奶山药羹,好了让丫鬟给送去!”
张阿婆送走了赵雅,正欲动手煮羊奶山药羹,却看到攸同脸色不太好,想着莫不是风寒未好全,便走过来探探攸同的额头,体温倒正常,于是开口,“脸色怎么这样不好?可有哪里不舒服?”
攸同挤出一抹笑,“我没事,张阿婆,只是昨晚没睡好,现下有些犯困,我先回去休息了。”
张阿婆见她这么说,便安心去做准备。王妃有孕,他们自是马虎不得。
攸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扑到床上,才能腾出思绪细想,饶是如此,脑子还是一片混乱,想起了那日花园匆匆,俞秋晚略微丰腴的身子,身上散发的祥和气息……又想起那天言泽要顾博送去给俞秋晚的东西……也是跟她怀孕有关的么,所以她问的时候,言泽才反常……那她师父呢,俞秋晚来了,便把她支开,